第十五章——看不见的胜局
“一年不见，正秀少主还是这么盛气凌人啊。”
神川木野嗤笑了一声，语气中讽刺味十足。
源正秀瞥了一眼这位头戴乌帽、身穿白色无纹狩衣的男子，目光停留在对方挂着的骷髅项链上。
一年前，源正秀在富士山远远瞥见过神川木野时，对方脖子上的婴儿骷髅头还只有七个，现在已经是九个了。
这说明神川木野在这一年间又害死了两个无辜的新生儿。
“你这只吃人恶犬爱收集骨头的癖好也没变啊。”
发觉到这个事实后，源正秀语气冰冷的说。
“按照我的计划，我应该在一年前就收集好它们的。”
神川木野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一丝悔意，
“但毕竟阴月阴时出生，自带阴性灵魂的婴儿可不好找呢。
我也是废了很大劲才找齐这最后两个祭品。”
神川木野用手中的折扇挡在嘴前，像只枭一样发出瘆人的低笑声，然后他轻轻一展折扇，
“不过虽然得之不易，但我为杀死正秀少主你专门炼制的式神——九子鬼婴，如今也算完成了。
还请正秀少主品鉴！”
神川木野话音刚落，一個身上包裹着漆黑裹胎布的婴孩，瞬间从黑暗中显露出了它臃肿的身形。
它有个畸形的巨大头颅，圆球似的头上长着九张婴儿面孔，每张稚嫩的脸上都写满了怨毒。
它们漆黑的瞳孔中，正在不断涌出如墨滴似的眼泪。
但这些黑色的眼泪，只是刚划过它们苍白的脸颊，就被一根细长的鲜红舌头给舔进了肚子里。
这个鬼婴一共有四对细长如章鱼似的漆黑手臂。
这些手臂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抓在墙上，有的环绕在电线杆，有的漂浮在半空中，有的则钻入地下只露出一半的形体。
它们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包围圈，将处在中心的源正秀团团围住。
站在中心的源正秀，就仿佛站在一朵黑色的手臂莲花上。
源正秀看着鬼婴脸上对自己饱含恶意的眼神。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它们与刚刚那些可以被净化的女怨灵完全不同。
这个鬼婴完全是神川木野这个堕落阴阳师炮制的式神傀儡。
只要对方下达命令，它就会与自己不死不休。
源正秀的右眼皮从刚才就一直跳动着。
这是身为妖魔的危险感知在向他预警。
意味着面前的这个鬼婴，足以对现在的他造成致命威胁。
按照系统的评定标准，它应该至少有二星半到三星的实力。
而源正秀当前使用的妖形赤戮鬼也只不过二星。
不过源正秀有三个二星妖形，一个一星妖形，无论数量还是战斗经验都要远胜对方。
真正限制源正秀的，是之前恐惧值来源不稳定。
现在如神川木野和吸血蝙蝠这种货色频出，相信他的实力会得到快速的提升。
面对神川木野自认为十分具有威胁性的鬼婴式神，源正秀却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不伦不类。”
在神川家的妖鬼典籍记载中，真正的九子鬼婴是掌控着四感五欲的可怖鬼王。
它在一念之间，可以轻易剥夺成百上千人的所有感官和情感。
让他们变成一群人形木偶，也是九子鬼婴最喜欢的玩具。
而眼前这个只有脸和手特别多的鬼婴，只能算是个缝合版的幼儿蜈蚣。
叛逃的神川木野果然如琴子当初的判断一样——
“他既没有走上坎坷正道的勇气，也没有在邪道上肆意妄为的天赋。”
“你不过是个只敢把罪恶的手，伸向最弱者的可耻之徒。”
源正秀缓缓说出当初琴子对木野的最终评价。
“源正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不过看在今晚你就会死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一次好了。”
脸上露出难看表情的神川木野，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尽量缓慢地摇着折扇。
但依旧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和怨毒，
“从你和那个女孩进歌舞伎町开始，我就一直盯着你们。
山本宽司那个好色却无胆的蠢货，也是在我的怂恿下才去找你们的，为的就是消耗你的力量！”
“我说他手上带着的眉骨嘎拉，作风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你这只恶狗在帮忙。”
源正秀轻轻哦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对方的谋划一样。
“现在被逼近墙角，而无能狂吠的是你源正秀吧？”
神川木野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优越感。
这一刻，他仿佛一个看破了敌人的一切手牌、完全智珠在握的谋士，
“源正秀，你一共也只有三个式神。
伱的座敷童子在那个女孩身边，涂壁在如今的琴子那里。
至于河童嘛，那个只在水里才有用的废物式神，你现在叫出来我也不会在意。”
杀死九个阴时婴儿，召唤出九子鬼婴的神川木野，感觉这次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他兴致勃勃的看着被鬼婴的手臂包围的少年，想要亲眼看见对方的死状。
“鬼婴，杀了他！”
木野如此命令道。
漆黑的大头鬼婴嘴巴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婴儿尖叫声。
下一刻，八只手臂带着浓郁的黑色诅咒，从各个方向向源正秀扑去！
身处攻击中心的少年闭上眼睛。
下一刻熊熊的赤色火焰燃烧，一个高大的血红色鳞甲怪物在火焰中复苏。
启用了赤戮鬼二星完全体战斗状态后，源正秀的模样远比昨天四谷见子见到的一星状态更加可怕。
当时他只有表皮肌肤覆盖上了赤红色鳞片，身形还没有发生巨大改变。
但如今，完全化为赤戮鬼的源正秀，不仅身躯比之前战斗形态的座敷童子更加强壮骇人，浑身还包裹着坚硬的层层夹杂着灵体火焰的铠甲。
头上多了两只狰狞弯曲的赤色鬼角，手上和脚上的指爪也变得更加修长尖锐，泛着金属色的寒冷光芒。
二星状态下的赤戮鬼，无疑就是一个狂放的杀戮机器。
赤戮鬼状态下的源正秀双脚猛地一蹬地，在鬼婴多角度的手臂包围下，选择了手臂最少的空中。
高高跃起的赤戮鬼，双手锋利的指爪狠狠切向头顶袭来的两条鬼婴手臂。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鬼婴的这两条手臂就从接触口断裂而开。
然而赤戮鬼的动作根本未停，在下坠的时候，以人类办不到，但妖魔却可以的极致姿态，用力地扭转自己的腰身。
他以腰身肌肉为蓄力弹簧，带动自己全身旋转了起来。
他裸露在外的锋锐脚趾和手指，就如同十柄附带火焰的匕首一般，切碎了所有靠近它的鬼婴手臂。
“砰！”
赤戮鬼俯身落地。
身后无数散落的漆黑手臂碎片才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被伤到的鬼婴口中的凄厉叫声越发刺耳而尖锐。
然而神川木野的声音却也愈加兴奋，
“打啊，打他，你有九条命怕什么！只要这样打下去，先死的一定是他！”
缓缓站起身的源正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赤红铠甲。
即使赤红的灵体火焰包裹，一道又一道婴孩手掌模样的不详黑色诅咒印记，还是阴魂不散的印刻在了他刚才与鬼婴手臂接触的位置。
被印刻上黑色婴孩手掌诅咒的地方，铠甲正在发出呲呲的王水腐蚀金属似的可怖声音。
铠甲正在剥落。
接触的地方，灵体之火也在变得暗淡。
这就是九个阴时婴儿亡魂炼制成的鬼婴，对于火属性的赤戮鬼的克制之处吗？
看来神川木野这家伙为了弄死他源正秀，确实处心积虑了很久了。
远离战场的神川木野对尖叫的鬼婴大声喊道，
“继续继续！再生手臂，去打死他，打死他！用你身体里的诅咒弄死他！”
他畅快的大喊着，仿佛要发泄出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不满！
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娶走了他们神川一族的圣女，那原本该属于他神川木野的新娘——神川琴子！
就因为那条不知道真假的祖辈预言！
什么只有操纵鬼神的圣子和圣女生下来的神之子，才能拯救未来百鬼夜行、群魔乱舞的世界！
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预言！
他神川木野根本不相信！
就像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比源正秀在妖鬼之道上弱一样。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操纵鬼神的圣子，那也应该是他神川木野！
可是家族那些老东西却怒斥他是坠入邪道的家族叛逆。
骂他心思不正，认为他的控鬼法门是邪术！
哼，什么叫邪术？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杀死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婴儿女人男人老人，做成招来万鬼的旗帜，最后成为一方鬼王又会怎么样？
你们这些老东西到那时肯定会乖乖来舔我的鞋子！
从家族中叛逃而出的神川木野，紧紧捏着手中的折扇。
他看着陷入困境的源正秀，感受自己如今强大力量，大仇将要得报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膛。
呵。
源家继承人？圣子？
今天就让你命丧于此！
然而下一刻，赤戮鬼那臃肿的铠甲，在鬼婴下一击打来之前脱落了。
一个瘦削且灵动的赤红身影，如同夜晚中的鬼魅刺客，只在一个呼吸间就闪到了鬼婴身后，直冲神川木野这个驭使者而来！
死亡的光影和尖锐的风声一起袭来。
神川木野的呼吸都要停止。
脑海里炸开了无数念头，这家伙怎么敢的。
怎么敢抛弃铠甲，直面鬼婴致死的诅咒威胁的！
然而源正秀容不得他再思考，尖锐的、燃烧着赤红火焰的指爪照亮了两人的面孔。
神川木野死死盯着对方的脸，这张面庞是如此的年轻，脸上的神色也是如此的冷静。仿佛在死亡威胁下执行斩首计划，对这个少年来说，只是日常的小事一样。
神川木野心中涌起十足的嫉妒和惶恐。
难道我真的不如这个家伙？
不不不！
以前的琴子对我不假辞色。
可是如今的琴子却愿意同我说几句话。
并且还教了我一个保命的术式！
“疾！”
神川木野竖起右手食指大喊。
鬼婴远在一边的身躯顿时彭的一声炸散，然后轰的一下砸落在两人之间。
赤红色的指爪刺入鬼婴漆黑的臃肿身躯之中，后者发出了令抛弃铠甲的源正秀耳膜出血的尖叫声！
凝为半实体的鬼婴为主人挡下了致命一击！它九张面孔也在此刻消失了一张！
斩首失败的源正秀操纵着轻型赤戮鬼敏捷的后跳，避开了随之而来的鬼婴反击。
“哈哈哈哈！”
死里逃生的神川木野用折扇捂脸，发出惶恐后的得意笑声。
他随后摆弄了一下脖子上婴儿骷髅项链，上面的九个骷髅头如今也破碎了一个。
但他没有半点惋惜，只是充满得意的说，
“没想到吧源正秀，教我这招式神替死术的人，正是你曾经的未婚妻，神川琴子啊！”
“教你的人不是琴子，而是一只早晚会死的怪异。”
看着手心上正腐蚀着自己皮肤的婴儿漆黑巴掌印，源正秀平静的说，
“不过你会比她先死罢了。”
“你怎么杀我！加上还剩八条命的鬼婴，我可还有九条命啊！”
神川木野一边猖狂的大笑，一边继续指挥着鬼婴攻击源正秀。
他不会给源正秀半丝喘息的机会。
今夜，一定要杀了他。
两人的念头在此刻出奇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