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看得见的蝙蝠
黑暗的巷子里，浓郁的血雾和朦胧的水汽在半空中混合成暗红色的烟云。
“别回头看，慢慢往前走。”
源正秀的声音在见子的脑海中响起。
他的语调此刻格外温柔。
见子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毕竟这是她头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见子扶着座敷童子的身躯往前走了一段路，离开了那片飘荡的血腥雾气。
然后她努力对战斗形态下的座敷童子露出了个微笑。
刚才是后者用格外健壮的身躯为她挡下了四溅的鲜血。
“这些怨灵怎么处理。”
见子说话时，那几个复仇完毕的女怨灵已经飘到了她身前。
她们对着见子和座敷童子俯身跪下，姿态如此之低，以至于头都插入了地面。
果然幽灵就是能轻易办到人类办不到的事情啊。
看着面前惊悚诡异又有点感动的一幕，见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一般来说，我遇到怨灵之后都会设法将它们消灭掉。但是这次我想问一问见子你的想法。”
“欸？可源同学你才是专业的。”
“但这次行动你可是重要的主力。就好比我们是一个打团下副本的队伍，一起打死小boss爆了装备，不能我这个队长拒绝roll点，全把物品给吞了吧？”
“虽然我不怎么打游戏，不过还是能听懂源同学的意思，我们要一起做决定，对吧？”
见子虽然觉得源正秀比喻很奇妙，但很高兴他能征询她的意见。
他应该是看出自己对这几个受害者变成的怨灵的怜悯了吧。
可是。
“如果放任她们不管，她们还会害人吗？毕竟她们已经杀了一個人了，虽然是个该死的坏人。”
见子轻声问。
“沾血的异类会再次染上鲜血，而且怨灵本身就喜欢无差别对人类复仇，这是它们逃脱不掉的本能。”
源正秀并没有为这些可怜的怨灵美化什么未来，而是实话实说。
“那红隼队长，请超度她们吧。”
说完这句话的见子，看向跪在她面前的几只怨灵，然后深深对她们鞠了一躬，
“抱歉，我并不能拯救你们。不过我想，你们也不想在不久的将来，从受害者变成加害他人的施暴者吧？
如果不能理解，如果还有什么怨恨，就都冲我来吧。”
“明白了，夜雀。”
源正秀越发觉得邀请见子当新社员，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了。
或许未来，她也可以成为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灵媒吧。
座敷童子的大手抓向几只怨灵，在他宽大的双手下，她们的身躯就像几根枯瘦的芦苇。
它的动作并不十分温柔，但很郑重，几个怨灵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
座敷童子高壮的身躯慢慢缩小，变得和源正秀本人一样高。
不仅面目恢复了白嫩，獠牙也消失不见，肌肉更不再那么夸张。
原本遍布全身的猩红色鬼纹，也在这一刻转变成亮白色的温暖光纹。
因为座敷童子此时的面貌和源正秀如此相似，在一旁的见子差点就以为身边的座敷童子就是源正秀本人了。
发光版源同学，get！
源正秀不知道见子在想什么，他这是把座敷童子切回了一星状态。
准备使用驱邪祈福之力，净化手中的几个怨灵。
在传说中，座敷童子原本就是保家安宅的妖怪，能驱走邪祟，净化污浊，给所在的家庭带来好运和福气。
在妖魔大乱斗系统中，座敷童子一星时的能力也是跟传闻相关的驱邪祈福。
只是升到二星上限时，才解锁了青面獠牙的战斗形态。
五个女怨灵们身躯上的孔洞逐渐被散溢的光芒所填补。
她们面目全非的脸庞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都是些年轻且貌美的女孩。
她们正值青春年华，却死在了最美好的时间点，变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怨灵。
未来或许还会在黑夜里不断杀人，变成可怖的都市怪谈。
不过在她们遇见了源正秀和见子之后，这个血腥而恐怖的故事就有了转折。
在座敷童子充满温暖光芒的手上，她们的灵魂一个接一个被净化。
在灵魂化为光粒消散的那一刹那，每个幽灵都在见子手腕上留下了一颗灵体念珠。
最后，由五个白色灵体念珠串成的手串戴在了见子右手上，合适的像是原本就给她做的一样。
幽灵果然能轻易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呢……
见子一时之间红了眼眶，源正秀问她的意见时，她就决定请对方消灭她们，以避免她们以后害人。
原本以为会被怨恨的她，却收到了来自这些怨灵的最后的礼物。
“谢谢。”
她看着黑色的天空说。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还有那一位。”
看不见星星的夜空里，好像隐隐传来飘渺的回应声。
恐惧值+250。
源正秀听着这提示音感觉浑身别扭。
净化怨灵也是有恐惧值的。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因为座敷童子将怨灵变成正常灵魂的过程，与其说是净化驱邪，不如说是替她们承担了由人类转变成怨灵时的恐惧和憎恨。
这也是座敷童子二星成长方向，为什么会是那副青面獠牙的肌肉模样。
那是它曾承担过的一切怨恨和恐惧化作的力量。
不过为什么是250。
一只怨灵就给五十吗？
你们平均下来比那只摄魂鬼还要低！？
我怎么不太相信？！
剩下那四个是不是忘记给我礼物了？
心里骂骂咧咧的源正秀却听见了见子那感激的声音。
“她们说谢谢你，源正秀同学，我也要谢谢你！
我原以为你是要像消灭我昨天遇见的那只恶灵一样消灭她们。
却没想到，是这么温柔的方式。”
见子语气中带着喜悦和感激，扬起手腕上的灵体念珠串给逐渐变小的座敷童子看，
“她们还给我留了礼物，源同学，待会儿我转交给你吧。”
她们中可就只有一个鬼给我留了个250！
而且连谢谢都不敢跟我当面说。
真当本大爷我会吃了她们嘛！
这群不讲究的女鬼！
心里翻江倒海的源正秀，却依旧保持着平淡的语气对见子说，
“不用，她们给你的礼物伱就收下。其实我也收到了她们的礼物了。”
“是吗？她们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啊。”见子轻声说。
即使知道要消灭她们，她们也没有对她产生一丝怨恨，反而留下了祝福似的礼物。
但那个山本宽司和吸血蝙蝠下手的对象，也正是这些善良而弱小的人。
对了，吸血蝙蝠！
山本宽司死之前吹了声口哨，他好像就是要呼唤自己那个身为妖类的主人！
现在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那个吸血蝙蝠怎么还没有出现？
见子刚准备在心中对源正秀发出疑问。
就被和源正秀本人一个模样的座敷童子给护在怀里。
“见子。要相信我。”
源正秀的声音从她脑海中传来。
“什么？”
女孩茫然的抬头看座敷童子。
对方的身形已经缩水到和她一般高了。
刚才的战斗和净化，好像让它消耗了许多力量。
“无论如何。”
“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源正秀的声音还在她脑海里响着。
座敷童子也静静拥抱着她。
见子忽然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地面在震动。
那些原本飘渺安详的水雾，此刻却如同火山爆发前的烟柱一样，急促的向外喷涌。
什么东西正在这条巷子下面快速穿行。
躲在座敷童子怀里的见子忽然有些明白。
是那个杀人的妖魔。
吸血蝙蝠！
下一刻。
蒸腾的水雾轰然从地下冲出！
一个个井盖被炸起，整个小巷的地面眨眼间就碎裂了一大半！
一个血红色的蝙蝠身影在这浓重的水雾中飞速闪掠而过！
它快速的将立足不稳的座敷童子和它怀中紧紧护着的女孩一起抓在后爪下，然后刷地一下钻入了地下茫茫的白雾之中！
“抓到了！”
嗜血的蝙蝠闻着由爪子处传来的灵媒体质女孩的香味，边飞边兴奋的吱吱叫。
“找到你了。”
从房顶跳下，低下身看了一眼排水井的源正秀轻声说。
一个有鸟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体及乌龟的壳的玩偶从他手中跌落入水中。
轻轻的扑通一声。
二星分身河童落入井中。
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请相信我。
见子。”
站起身的源正秀看向从浓雾中走出来的又一个男人。
对方身穿着神官服，脖子上挂着九个婴儿骷髅头串成的项链。
“好久不见。正秀少主。”对方笑着说。
“好久不见。木野垃圾。”
源正秀也笑着回答。
两人冰冷的目光相接。
确认过眼神。
都是想要对方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