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大离书
李承淮听得一愣,李周洛连忙起来,将案上的几本奏书送过去,低声解释了,李承淮看得眉头紧锁,挑眉道:“在这等着我呢…”把西岸的事情看罢,李周洛的处理也送来,他看了几眼,摇头道:“当庭判杀,你做得不好…也是没有威望,又怕伤了族间感情…”他最后把荫蔽的事看了,愣了愣,不曾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答道:“走罢。”李承淮一出关,李周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将身上的黑袍解下来,披在手上,快步跟着,身前的李承淮问道:“荫蔽名录何在。”李周洛早藏在怀里了,往父亲手中一送,李承淮大概扫了一眼,答道:“两脉端平,也不算差了,只是人数多了些,不过老大人既然让绛迁来,多些也无妨。”李周洛并没有提及李玄宣的意思,不过李承淮算算时间,心中早也有数了,一语道破,迈步出去,突然问道:“承哥的传承,宗祀里本有三个选的,如今这三个人都如何了?”李周洛还是有在关注这事情的,立刻答道:“血脉最亲、年纪最合适的那一个叫周退,这些日子里都在洲里用功,无论是修行还是看管灵田都颇为积极…”“年长些的是李周达,血脉也亲,做事情风风火火,干脆利索,现在在玉庭办事,唯独脾性不好,去岁喝酒把族人打了…被人家告到青杜去。”他稍稍一顿,最后道:“还有一位,血脉较远,叫李周逊,大人生前让他暂住府中的那人,他似乎早早自己断了希望,并没有去洲里拿什么职位,而是乘着这段时间闭关修行。”李承淮思索了一息,摇头道:“难选…”李周退虽然表现良好,可当初丧事上那一哭实在让人不适,李周达脾气又暴,难免叫人迟疑,最后的李周逊无论是出于对李承血脉的尊敬还是别的什么,终究自己退下去了,让李承淮想帮他都难。他思来想去,两人在回廊中停了,问道:“修为如何?”李周洛行礼道:“周达已经练气了,是家里正有名的兄弟,呼声略高,其他两个还在胎息,周退与周逊两位弟弟年纪相仿,修为也相近。”李周洛没有说清,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虽然洲里给了一样的待遇,可周退从父辈享受的资粮显然不是势单力薄的周逊可以比的,足见天赋不如,李承淮听得明白,迈步向前,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情你不要发声,毕竟道统已经给下去了,最后谁能筑基尚未可知,法器都在族中保存着,我会找机会见周逊一面,你不用太偏袒谁,也不要表露你的赞许。”若是没有李玄宣一番话,李周洛听了父亲的话兴许还云里雾里,眼下听的是明明白白,答道:“孩儿早明白了,这些年没有单独见过任何一位。”“好。”李承淮应了一声,笑道:“难得让你历练三年,是长大许多。”李周洛唯有报赧一笑,答道:“我如今是知道利害了,若非有老大人在,我家六世治出来的湖,要被我两三年给毁了。”面前的中年男子摇头:“先辈善治百年,只够后人庸治一代,庸治一代,不足后人恶政三年…”他正教导着长子,却见天空中升起一片杏黄,飘飘荡荡地直往天际去,飞了一半落下来,幻化为一朵朵杏色的离火,忽地往湖上吹去。这些离火或大或小,潇洒飘渺地在空中闪亮,如同放起的无数河灯,夜色未尽,天蒙蒙亮,湖面上也倒映着满天离火,惹得周围的一众修士纷纷驾风围观。“嗡!”远方青杜山的阵法立刻被激起,色彩直冲天际,阵法中的【晨蒙】被催动,往天空中席卷而去,将周边的离火扫了个干净。李周洛眼前一亮,李承淮则急忙驾风而起,在空中绕了一圈,果然见着一绛袍男子驾火飞来,一身袍子穿得极为松散,内里是纯白的短衣,黑发上还烧着杏黄色的火焰。他身材偏高瘦,两眉略长,乌眉下是一双金色的眸子,双手环抱在胸前,腰上配剑,白皙的手中正持着一枚小圆锤,散漫的靠在肩旁。见了李承淮赶过来,这青年微微一笑,显得意气风发,答道:“见过小叔公!”“恭喜了!”李绛迁拱手行礼,李承淮含笑应了,见着几人纷纷赶来,他稍稍抬头,第一句话是:“阙宛如何?”李周洛才赶过来,闻言笑道:“阙宛年前也闭关去了,说是要调整气息,修为臻至圆满,择日突破筑基。”“好。”李绛迁虽然辈分不大,可身份特殊,一旦炼就仙基,话语权明显有了质的变化,向着众人行了礼,第二句话便是:“家中可有父亲与真人消息…”李承淮一边摇头,一边带他下去,一路到了洲中,李绛迁在庭中站定,等到一众人落座,环顾一圈,还少了个李周暝。李绛迁耐心候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一身红衣的青年急急忙忙地从殿外进来,李周暝不敢接李玄宣的目光,缩头缩脑地在侧边坐下。老人目光锐利,见他一身衣物虽然整洁,靴子却穿得不对,发饰也极为简练,一早准是穿了花衣出去骑马,十有八九又去湖岸边和哪个女子调情了。李绛迁这才拱手行礼,答道:“禀诸位长辈,晚辈练就仙基『大离书』,离火常随,动能去金罡、吞角木,焚金煮海,静能定炎火,引离光,不惊鸟雀…”他只说了这些话,周边几人都贺起来,李绛迁顺势点头,李玄宣看在眼中,咳嗽道:“且先散了罢…”老人摆了摆手,让两边人散了,单独拉着李绛迁入内,将两边的门扉闭了,问道:“如何?你修的是家中的六品功法,我家至今还没有人修成过,恐怕有非同寻常之处。”李绛迁扶着他坐下,奉上了茶,低声道:“老大人,『大离书』我已经修成,这仙基是以术为主,仙基可以藏纳离光,驾火速度极快,上接天上第一显,故而也能破除邪祟,本身神妙则以木配药,服之增寿、疗伤、增益…”“哦?”李玄宣眼前一亮,问道:“配药?可是如丹药般?”李绛迁摇头,伸出一只手来,两指相并,拇指支起来点在中节,顿时砰的一声冒出来一股杏黄明亮的火焰。这股火焰不同于往日看到的离火跃跃欲试,也不同于【阳离赤雀旗】中的五种离火上下翻涌,而是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他的指尖上,一动也不动。他笑了笑,答道:“老大人所说的非同寻常之处,恐怕就是这火焰了。”“我仙基之火叫作杏离,寻常之火惧土,此火能抵御得多,传承之中写的极为详细,除了社稷两土,其余之土尽数不惧,可惜置于炉中却太炎,不能成丹,气海之中一片杏黄,即便是成就了紫府,也是与丹药无缘的。”“这配出来的药…大部分也只有我自己能服,兴许鸾雀之属也能吃一吃。”李玄宣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叹道:“真不愧是六品的离火功法,离火能有的优势几乎被占全了,还硬是挤出个疗伤的神妙…”李绛迁连忙摆手,答道:“道统之分终究还是在的,隐匿、炼丹、为他人疗伤这道统是半点不能,虽然御火速度较快,也有离光太烈,难修遁法的缺点…都是取了东少了西,不能齐全的!”老人连连点头,神色颇为感慨,长舒了一口气,答道:“如今你出关了,家里的事情还要麻烦你…”老人从案旁拿出一小木盒来,一只手打开了,里头放了厚厚一层布帛,显然早已经记录得很详细,李绛迁不明所以,接过来读。这青年扫了几眼,伸出一只手翻了一遍,一口气看到最底下,又重新翻回来,仔仔细细读了西岸的事情,笑道:“吃豹子胆了。”李玄宣听得心中一紧,李曦晅等人到底是个凡人,怎么都经不起李绛迁的折腾的,老人连忙扯住他,答道:“这些个好歹也是长辈,好一些都是德高望重,子女为族牺牲的不少,洲里的事情自然要解决,却不能让人太寒心。”“我明白…我明白!”李绛迁用一只手捉着那布帛,长条的白布绵延下来,拖到了地上,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他低着头看,笑道:“这事情交给我就好,麻烦周洛叔再持几个月的家,省得底下话多。”……殿外。李周洛从殿中出来,把主殿让给两人,一同李承淮下去,他这才想起来一事,把李曦治来信的事说了。李周洛自然极为自豪,语气略有些激动,李承淮没有什么大的神色变化,等着孩子把话说完,沉默良久,这才道:“他一向是很厉害的。”父亲李承淮与大父李曦治之间的关系着实不算太亲密,李周洛略有迟疑,这才道:“大父的意思是,希望我筑基之前去一趟南海,他为我挑一挑合适的道侣…就在南海突破。”李承淮倒是点了点头,答道:“那自然是最好,婚姻是大事,让他帮你掌掌眼,好得多。”李周洛看了他的脸色,低声道:“大父还让他的弟子全玉缎带了信回来,只是那时父亲还未出关,他自言要亲手交到父亲手中,一年前回来了,在荒野一带修行,我方才已经派人去请。”王渠绾等人一同去了北边,早些时候还有信回来,说入了地宫还撞见了好几家的嫡系,可时间过了大半年,通信断了,连全玉缎都联系不上里面的人。到了如今,北方的小室山道统足足耗了三年都没有声音,估摸着底下另有洞天,护送的全玉缎便呆不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完成宗内的任务,这一两年东奔西跑,游历江北,近日也回到荒野来。李周洛这么一说,提及李曦治给自己留过信,李承淮这才显得有些焦虑,在院中踱了两圈,天才亮,便见着一身大红袍子的全玉缎在护送之下疾驰而来了。这青年模样的男子头顶玉冠,看了他身上的法衣,又望见他腰上挂的墨玉,认出了李承淮,略有激动,在他面前行了礼,恭声道:“见过公子!师父师母这些年想念得紧,常常念叨公子…只是相隔万里,不能相见…”李承淮生涩地扶他起来,全玉缎把话说了,果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轻声道:“此信是师尊手书,嘱咐我必须带到,驱散旁人,让公子亲启。”李承淮摸了摸,发觉这信并不算厚,甚至很单薄,只是表面被灵布包住了,规格并不隆重,看得出是手书,左右扫了一眼,李周洛带着人紧闭殿门,一并下去。他这才抬起手来,解开表面的印记,把纯白色的信纸取出来,入目就是李曦治飘逸的字体:“春月廿夕手书,为父暂守南海,诸事平定,正择孙媳。”“若有修玄证道、以求神通之志,可随玉缎越海而南来,玄丹妙药、法器灵物,宝地仙山,竭父所力,一一齐全。”“若有庇佑宗族,安渡余生之心,已着玉缎带来多年道藏,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临桥听雨,足以荫子孙,三代荣贵不绝。”“父治手泐。”李承淮把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又把信翻过去背面,明明知道只字也无,却依旧上下扫视了,把手里的信翻来覆去地转。全玉缎迟迟没有听到回答,稍稍等了,低声道:“禀公子,师尊已经嘱咐我带来道藏,以一道紫府符箓压箱,筑基法器、灵物、符箓、宝药一应俱全…”他口中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吐名字,李承淮却浑然不觉,似乎如梦初醒,他沙哑着道:“他可还有别的嘱咐?”全玉缎听得不安,只恭声道:“师尊…师尊昔年自身难保,难以顾及公子,今欲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