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活计

身后的迟步梓紧跟着破空而出,青衣飘飘,窥了这么一眼,大怒,声震如雷:“好你个妖物,我以神通拿你,还敢食人!真是自寻死路!今日…我不捉你,我枉修一身神通!”这灵雀凭空疾驰,这一声入耳,气得她根根羽毛竖起,咬牙切齿,怒气盈胸:‘你你你…一只渌水走狗,无耻魔徒,青池每年杀的人比我身上的羽毛还多,竟然大义凛然,说起什么吃人了!’她在海外修行了多年,举止早已经是仙衣飘飘,平日里不显化原形,到了哪处都会被当紫府仙修看的,开慧以后也极少吃血食,如今走投无路,才迫不得已动一动口,被迟步梓这么一骂,是有苦说不出,连回头开口的时间都没有,一口气闷头往前飞。后头的迟步梓见她不还口,边飞边骂,一人一妖在太虚之中来回穿梭,时隐时现,追到了东海极东之地,眼看海角在前,这灵雀往回一折,太虚穿梭,往回路而去。迟步梓一路追逐,不紧不慢,就是要把她往东赶,怎么能让她往回去,摇头道:“道友,这可不对了。”当即从袖中取出一鼎来,当空一抛,立刻化作大如小屋的青色巨鼎,迟步梓口中念了咒语,一扫袖子,拂在鼎上,只听一声清响,他道:“请天相宫移位,应有雨。”这灵器本就是渌水一道,如今迟步梓神通催动,同时运转神通,『如重浊』化为滚滚灰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笼罩了天空和海面,让周围一切都阴沉沉起来。前头的紫府灵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化,海面上哗啦啦皆是雨,笼罩远近,化为绵绵的灰色天地,她心生惧怕,连忙遁入太虚。可迟步梓紧随其后,这灵雀飞了一阵,又被他追上,只好再度遁回现世,仔细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身周的太虚浑一平坦,已经分不清位置了。“这是什么灵器!”她只好随意找了一处落脚,回了现世,依旧是远近灰蒙蒙一片雨,脚底下雾气滚滚,不知到了何方,也不知正往哪个方向飞。遂一咬牙,往脚底的滚滚迷雾中钻去,只穿梭了一瞬,竟然从头顶上的云雨之中飞出,正正撞上迟步梓,对方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她。‘这灵器非同一般…是古代灵宝!’迟步梓的神通却不等她,手中积蓄了许久,碧色的渌水倾泻而下,她不曾修成身神通,受了伤,实力又不如人,被打个正着,只觉得浑身羽毛骨头融化,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迟步梓这一道神通真正动摇了她的性命,灵雀在另一处显化身形,咬牙没头没脑地飞行,心中悲道:“青池的灵器十有八九都到这王八蛋手里了…堂堂紫府后期,身怀三样灵器,又随身带着大阵,还要偷袭欺骗我这个晚辈…”可她飞了不知多久,复又被追上,受了神通攻击,越发迟钝,迟步梓拿出的阵法强横惊人,这灵雀又受了伤,如今这道灵器看起来更是古灵器,她心中冰寒。她一边飞一边观察,偶尔视线里还能露出几个小岛,至少说明这法术没有能力让她原地打转,并非像当年那什么宁迢宵的灵器那样霸道…‘可东海茫茫…如此神妙,配合着迟步梓的有意围堵,已经足以让我难以脱身!如今…岂能待在灵器雨幕中被渌水神通钝刀子割肉?,她心中苦恼,迟步梓却始终注意着她,这灵雀毕竟是散修少阴道统得道,虽然没听说过有得到什么机缘,可面对紫府从来不能大意。他稍稍一顿,面前的灵雀却骤然回首,少阴神通全力运转,在面前汇聚成一道道白色的流苏,迟步梓虽然不识得法术,可早打听过这灵雀的底细,大抵也能猜出不少:‘少阴神通『香俱沉』,本是浮华初生、阴寒方起的神通,主寒却有火,主阴却燥,『香俱沉』是术神通,必然是寒燥之和,以火焰成术。’于是他不紧不慢,两指掐紧了,一道道白色的流苏果然腾起阴火来,冲得周围的雨水飘散成雾,竟然连脚底下的灰烟也隐隐约约有消失的痕迹,迟步梓不能放任她,只屈指一弹。『清夕雨』!瓢泼雨水落下,暂时将这火焰镇住,对方全力驱动,让这火焰反复无常,在雨中忽大忽小,显得不甚稳定,迟步梓心中升起遗憾来,暗叹:“【少阴寒燥君火】就应该用【渌水洗劫宝露】来镇,克制得极为完美,只要有这一道神通,抓这只妖物不过手到擒来,只可惜不得神通『洗劫露』!”青池宗的传承并不完整,『洗劫露』一道的《露劫落华法》采气不得,迟家收集了好些年的『洗劫露』功法,采气几乎全有问题,故而哪怕是他堂堂迟家嫡系,『洗劫露』也难以炼成。明明渌水在位,『洗劫露』采气却总是失败,迟步梓在青池不敢多想,到了东海,心里是明明白白的,除了是自家那位渌水午元符语真君的心意,还能是哪一位?只要这位真君有这份心,足以让采气法通通失效,迟家的功法所需的那份灵气更是哪个遗迹都不曾见过,迟瑞用了渌解合水之法去调和,屡屡失败,迟尉也没能成就『洗劫露』,用了『角木』替参『余养性』…他心念正动,这灵雀却穿梭而来,转守为攻,那双鹅黄色的尖喙猛然打开,露出其中细细密密,排列整齐的尖牙,一股深白色的光彩喷涌而出。迟步梓终于正色,手中的法诀变化,那一尊大鼎终于从太虚中破出,挡在身前,他的瞳孔慢慢从浅青色转化为深青色。『洞泉声』!这既是命神通又是身神通的强横神通一出,他的身躯瞬间化为洞泉之水,汇入那大鼎之中,叮叮咚咚的泉水之声也涌现。足足过了一炷香,那灵雀搏命的深白色光彩才将大鼎推翻,发出一声剧烈的铿锵声,洞泉之水被打出宝鼎,青灰色的水中凭空传出声来:“洞泉淙淙,浊在水中,是以不凝不绝、不燥不止,君火虽旺,何以伤余?”于是这泉水顶着深白色光彩,大鼎同时镇压下去,光彩一点点黯淡,周边的灰色重浊也重新浓厚,将之锁死。这一手神通便现道行,是这妖物拍马所不能及,她顿觉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方才突破,无论如何挣扎,面对修为神通远胜自己、阵法灵器神妙、道行法术精深的迟步梓,都是无力回天了。“是『洞泉声』!”这灵雀迟顿了一瞬间,立刻意识到是对方的命神通全力催动,趁虚而入,却早已经来不及,青灰色的渌水已经零落而下。迟步梓并未大意,这灵雀虽然被自己困住,难以逃脱,拼死却并非做不到,这家伙一死,这些年的种种准备可就落空了。于是他一边以渌水镇压,一边现身而出,面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道:“道友不必惊慌,我这样大费周章,并非为了伤道友性命。”这妖物并不信他,只答道:“且搏命罢,我虽神通浅薄,可以性命相拼,伤你却并非难事!”迟步梓眨起眼来,他的相貌并不差,搭配衣着更是飘散,他神色郑重,信誓旦旦:“我绝没有杀害道友的意思,你我道统无关,之间没有仇怨,你一无灵器,二无宝物,为何要害你呢?只是为了开一少阴道统,只是怕道友抢夺,故而要如此作态。”这妖物依旧不信,迟步梓手中渌水神通始终没有停过,继续道:“大不了也是搏命,道友不如试试。”一边说着,迟步梓袖中的银白色绳索却渐渐发起光来,他面不改色,诚挚地盯着对方看,手中渌水默默施压,越压越重。……鉴中天地。云雾缭绕,明亮通透的白砖陈列,几座石制灯座立在庭院之中,淡黄色光芒从灯座之中散落而出,种种玄奥的符文绘在上头,浅碧色眸子的少年趴在石桌子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鼓玄炼火》…真火控火之术,看看…走得是十二重楼出火的路子…什么年头的老法术了…改一改…’荡江趴了一阵,提笔改起来,这阁楼之间空荡荡,没有什么人影,只有两位呆呆的黄甲力士,瞪着眼睛,往楼上搬玉简。在天上转了正,荡江的工作是一点没少,见的人反而少了,先前是在尊上府中,天子脚下,还有几人可以说话,如今是丢到了阁中,还不能轻易走动,更加痛苦。去年得了嘉奖,他荡江是求爷爷告奶奶,都不求转回府中,只求配个同僚,好不容易求到了,刘仙官说是有配两位力士为手下,他没想到一下当了头头,欢天喜地回了阁,却发现这两力士是没有半点脑子,如同傀儡。荡江有些遗憾,不过这力士再笨,笨得如同只有本能,也好歹还有人说说话,解一解他的闷,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地方没什么搬里搬出的活,也用不到两位力士,荡江倒有些心虚,不好作声了。只是每每一抬头,浓眉大眼一张脸,未免有些扫兴,这少年忍不住停了停,暗忖道:“下次有机会,要把这两个家伙法身改了,通通给我换成侍女,要婀娜多姿,容貌出彩,一个拿青琵琶,披白衣,另一个端玉壶,着粉裙,壶里煮着热奶…那才叫美…”他想了几息,却听着门被笃笃敲响,喜得荡江原地跳起,高声喊道:“大人请进!”果然见着院子外跨进来一白衣仙官,相貌平平,却见荡江大喜,感动得热泪盈眶,叫道:“刘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刘仙官略略点头,答道:“见过道友,这段时间未见,道友的进度如何?”荡江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语气,不以为意,面上始终保持着热烈的笑容,立刻就着桌上的功法说起来:“正在写这一本《鼓玄炼火》,鼓玄之玄者,玄泽也,即播泽于大荒,取无远不被之意,此炼火之法取相古代,那就要从十二重楼说起…”他一张嘴停也不停,东扯出西,西扯出北,洋洋洒洒,听得陆江仙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我真是多嘴,何苦问这一句。’陆江仙化身前来,本是为了迟步梓一事,迟步梓眼看要奉上紫府妖物,陆江仙手中能给的东西实在不多,也不舍得拿青箓给他,多半只能用箓丹和白箓回馈他。可这赏赐不算隆重,迟步梓又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也不好糊弄,一方面要想他回去老老实实继续帮自家打工,还是要好好对付,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与李家接触的预演。而他懒得亲自下场,省得以后都要去变化应付,毕竟迟步梓厉害,他再怎么演戏都不如荡江这般发自内心相信来得自然,便想用荡江这老实人,结果他一直讲到天地外的迟步梓打得妖物节节败退,都快要用灵器把妖物捉起来了,这荡江还没有停的意思,眼看时间要对不上,陆江仙终于绷不住了,低声道:“道友所言甚是有理…真是诸多玄妙猜想,引人入胜,只是我今日…是来告辞的!”“啊?”荡江讲的正爽,听了这惊雷般的消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道:“这…这怎么可以!是真诰大人的意思?”刘仙官沉重点头,荡江大有抱头痛哭之感,只道:“我在天上就道友一个知心的…来往也没人肯理我…凡事也是与道友交接…你这么一走,我又该如何!”刘仙官只道:“我并非下界转世,只是职位调动,不能再时常与你相见了,自有他人前来与你交接…也不必担忧,等我得了空,再来拜访你。”这么一说,荡江松了口气,不怕他与什么李仙官一般一去不复返,许久还能见一次面,却见刘仙官叹道:“不过,有事一直困扰在我心头,有一事要麻烦道友…思来想去,还是开口了。”“大人请讲!我必然尽力而为!”荡江本就想讨好他,拍着胸膛保证,刘仙官顿了顿,答道:“我这一调任,原先在府中的职务就空落了,天上人又少,几个同僚都下界去了,我又要去天那边,来回跑实在不方便,便请示了大人…想着让道友替一段日子。”荡江的笑容戛然而止,那张面孔甚至有些惊愕与悲苦了,他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喃喃道:“大人的意思是…你…您的活…您的活计…”“也要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