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北方的版图
就在四京会试紧锣密鼓进行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
在江西,杨贺冲破官军围堵进入湖南,却遇到极其凶狠的苗汉团练围剿,结果没被精锐官军如何的杨贺居然在一场小规模偷袭中中箭身亡,成了苗族巡检使李寿的战利品。
听到这个消息,走投无路的娄世用终于同意接受招安。
他把残余队伍遣散大半,以一千七百人规模接受了改编,被任命为会宁守备游击,负责驻守赣东南会宁、安远两县,防备山中苗瑶各寨的动乱。
草原上传来消息,厄古的辉拉、色延部频频出现在长城边,鲁颜部也有进入辽东的迹象。
皇帝急召乞蔑儿汗入宫,详细询问下这才知道已经两年草原上雨水较少,牧民担心没有遭遇白灾的话意味着更严重的干旱,所以向南躲避。
赵拓立即意识到他有些话没说,这里面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
乞蔑儿汗居然说了句拍马屁的话,赵拓高兴之余微微有些脸红。
只听他接着说:「布里亚没事,他们习惯了在更北的地方驯养适应驼鹿,那东西耐冷耐旱皮实得很,他们牛马不多所以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实在不行还可以往乌拉尔走,那边的草原广阔得很!
我的乌拉也还好,大不了也往西走,去天山那边和叶儿羌打两仗,熬到开始下雪谁都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无奈也就忍下了,反正知道我不会赖着不走。
最麻烦是克尔各,他若是南下就会挤压辉拉、鲁颜甚至到色延的地盘上来,这三个都不是他对手,所以要么联手抗敌,要么就只有往长城躲避……。」
听他这样讲,赵拓忽然想到,乌拉这时候来朝贡,而且摆出很低的姿态原来是有原因的。这个老狐狸,他早预见到克尔各遭灾之后会南下,所以来商京是他策划好的把戏。
不对,也可能是太师托必古给他出的主意。赵拓微笑问。
果不其然,乞蔑儿汗拍着胸脯说只要自己回去联合三部共同抗击克尔各,打退这草原上的恶狼,一切便会回归平静。
当然了,他自己势单力孤,需要大皇帝这边资助些,那么胜算才能更大。
赵拓没有立即答应,他请乞蔑儿汗先回去,容自己思考下。本想派刘喜去请教李丹,但想起他还在考场里,只好作罢。
他走到书案前,找出自己当初兴奋地告诉李丹乌拉部要来朝贡时,他写给自己的回复信。赵拓坐下把信又看了两遍,嘴角浮出笑意。
招手把刘太监叫过来:刘太监略带讶异地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从宫门口的值班房带回个人来。
皇帝见到李著,大喜,赐座后问他:
李著惊讶:
皇帝拍下额头:他说着自嘲地笑笑,然后开了个玩笑问:
李著嘿嘿了声拱手回答:
赵拓一愣,哈哈大笑:
李著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揖道:「陛下,臣的职责怕是不该干预政事。
」
说罢,赵拓将草原形势和可能今夏发生严重旱灾的事讲了,问:
「陛下,丹哥儿在城外曾看到有厄古朝贡使团的人在打猎,他和臣说起这事时曾说过:
有朝一日能够在草原上设郡县,那将是人生一大快事。臣当时说他想当然,他说其实此事并不难做。」
赵拓来了兴趣,立即往前坐坐:
李著点头:「丹哥儿说,在草原上设郡县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好的,要循序渐进,不惜花几十年功夫。
不过慢工出细活,只要把厄古人之一部、或半数纳入中华大家族来,那么克尔各也好、布里亚也罢就翻不起大浪来。」
赵拓一边点头,一边迅速找到铅笔和纸,在上面记录起来:
「他的意思不是一下子把草原全划成郡县,而是从距离长城最近的地方开始,然后逐步向北拓展,所谓郡县也与内地的州府制不同。
臣当时问他这个郡县与秦汉的郡县难道不同么?他回答说是不一样的。
长城外厄古人人数居多,汉人偏少甚至没有,故而丹哥儿的意思竟是个许厄古人自治的郡县制。
譬如像青城、净洲、沙井这种地方,城周若干里之内可以汉人耕种,此范围外则为牧区禁止烧荒、砍伐、耕种,这样也有利于保持水土风貌。
区域内的政务由朝廷委派的政务官处理,牧区的政务由厄古人推举的政务官处理,二人均向县令负责。
而县令则由吏部选拔在国子监学习已毕,且参加过科举的厄古人子弟担任,县丞或主簿中至少有一人应为汉人。
这样,既将汉学推广于草原,潜移默化影响之,又可以满足厄古人自我治理的需要。
财税上他建议前十年长城外新增设郡县财税一律减半收取,且允许以牲畜相抵。
甚至不必太过精确,只要规定一定敖包每年缴纳一头羊即可,如果有实力的,也可以趸交,比如一次缴纳去年生小牛或小马一匹抵四年赋税这样。
还有商税,要鼓励两边商人往来,朝廷可以提出十年之内商税和关税一律减半,这样出入关的商队数量会大大增加,税收反而会比现在更多!
总之,草原地广人稀,牧民急躁豪爽,所以任何律法规矩要简、明、快!
他很赞成陛下册封亲王、郡王、公爵、侯爵的做法,并且提出可以仿效汉时推恩令,不同的是最低就分到侯爵,这样他们不担心子孙失去爵位,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赵拓觉得这是自己画龙点睛的得意之作,李丹赞成让他颇有成就感,记下之后问:
「还有就是对于宗教的传播问题。丹哥儿说,前朝允许很多宗教在草原传播,所以布里亚信耶教、克尔各信黄教、叶儿羌信穆教,辉拉和鲁颜信道教和萨满,乌拉和色延则信佛教。
这里面道教和佛教是陛下能够掌握的,要警惕一心传教的叶儿羌和布里亚。
同时对同为黄教亲近吐蕃和诸羌的克尔各严厉打击,若让黄教南、北做大,乌拉和色延失去草场,那么中原也就没有安宁的那天了!」
皇帝吃惊地缓缓抬头:
「陛下,臣以为丹哥儿说得有理。纵观历史,其实很多事是宗教在背后推波助澜,如张角之乱、黄巢、方腊到前朝末年的韩林儿,这些都是
内里的。
吐蕃对唐战争、大理和西夏的割据可就都和宗教有关了,陛下不能不慎重!」李著拱手回答。
赵拓眉头拧了起来。
「丹哥儿说,允许宗教发展,鼓励百家争鸣是一回事,控制它不使左右民意危及统治又是另一回事。臣细思之,确实如此。
他举例说北魏太武、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四次灭佛,大抵都是因为密宗东来后寺院集中财富,收拢人心,危及了政权的稳定,故而当权者不得不狠心禁止之。
臣听翰林院四夷馆的朋友讲,克尔各各部均以黄教僧为首,执政决断亦要听从各级比丘、大师、外善、金刚点头之后方能施行,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宗教。.
用丹哥儿的话讲,它属于政教合一了。如果这种情况蔓延到乌拉、色延、辉拉和鲁颜诸部,陛下觉得会如何?」
赵拓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后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来。几个啰嗦的儒生自己都受不了,要他听僧侣的摆布,那不如干脆换人来坐这位子好啦!
李著接着说:「臣弟曾提过他原想给您个建议,可以考虑和分封的话题一起使用。
草原各部的划分是在原有行军万户制基础上形成的,也就是说这七大部实际是前朝剩下来的七位万户,但他们的实力早超过了万户,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李著笑笑:「所以臣弟本意是表面上帮他们名正言顺起来,实质却限制其军权的使用。
他的想法是打算给这七位万户封亲王、郡王之后,将他们部下分成若干旗,比如乌拉可以分前、后、左、右、中伍旗,不够的话还可以分什么翼军、护军前后旗。
每个旗可以拥有自己的公爵,朝廷可以调动王爵和公爵,亲王、郡王可以调动侯爵,对公爵的调动应事前获得五军都督府许可。
不过他也说这些想法不能一竿子捅下去,要循序渐进。他很赞成陛下的做法,先拉拢一、二部做出榜样,然后逐渐推广。
比如那些不乐意实行郡县制的部,那你也可以成旗受封,可以自己管理。
但是子孙就不准入国子监、不能做官或入侍卫,朝廷不给他派官,当然就不会鼓励汉人去他那里耕种,商税也不能减免。」
皇帝大笑了声,他基本弄懂了李丹的思路。他问。
李著深揖回答。
皇帝微笑点头:
李著提醒。
赵拓摆手:「朕原想是不是借此机会让互补准备些钱粮,然后看看乞蔑儿能否和克尔各干一仗。现在看来朕想简单了!
算啦,好歹今日是节气,朕还是先去看看莲嫔她们如何放风筝、竖鸡蛋,再去四海居尝尝炸香椿芽、南瓜尖儿
。嗯还得听太常寺汇报到日坛祭祀的情形。这桩事且放放,朕考虑周详了再下主意。」
然而等不到皇帝做出周密的布置了。
很快,兵部收到加急奏报,辽东已经和南下的鲁颜部牧民发生了严重的冲突,积极获取军功的官军们伏击并杀死了三百多男性,抓走了更多的女人和孩子。
赵拓暴怒,把兵部尚书古林和左侍郎杨仕安骂的
狗血淋头。但这二位也冤枉呀,他们哪知道皇帝的心思,更不能预测几千里外会发生些什么。
对皇帝坚决要求查办辽东巡抚、锦州将军以下所有官员的要求古林做出了坚决的抵制。这怎么行?毕竟人家还是终于皇帝、忠于朝廷的,而且积极任事并没错处嘛。
郁闷的皇帝回到礼福宫坐卧不定,莲嫔生怕他迁怒别人把所有的宫女、内侍都赶得远远地。赵拓无处发泄,忽然拍着桌子叫刘太监:
这天正好李丹考完第二场,他现在有经验了干脆连篮子也省得带,只背个挎包遛遛哒哒往外走,一眼瞧见刘喜正在龙门外急得倒脚,好像只雪地里不安的猫儿。
李丹微微一笑,走过去问:
刘喜说着一把拉住他:
李丹诧异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带他到马车上,关好门问:
刘喜不说话,掏出个招文袋来:
李丹取出里面的折子看了,刘喜这才唧唧哝哝把皇帝为什么恼火说了一遍。说完一看,对方毫无感觉。他问。
刘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李丹一笑,赶紧解释:
「你看啊,皇上想要鲁颜等部朝贡,让他们承认乌拉部的大首领地位,接受乞蔑儿汗代替皇帝监督他们。
乞蔑儿汗呢趁机就跟皇上要钱粮、要刀枪甲胄,咱们给少了他不满意,给多了对咱们又不合适。
现在多好,鲁颜挨打了,肯定想着找地方诉冤告状呵。
个头比他大的,克尔各他不敢招惹,那是对头;乞蔑儿汗,他在京师呢。那怎么办?
最好的就是也跑到京师来一趟,表表决心、诉诉苦,拿点好处,亲王捞不上郡王还是可以的。
皇帝给些补偿,再给些钱粮、兵器,让他在东边牵制克尔各。
然后皇上在告诉乞蔑儿汗:你瞧,鲁颜他自己来了,你要是再不抓紧,辉拉和色延也自己主动跑来,到时你的功劳可就没那么多,我也没法给你太多赏赐。
哼,你看那乞蔑儿汗还能在郊外气定神闲地打猎不?」
刘喜明白了:
李丹叹口气:
刘喜问。
李丹从抽屉里取出铅笔和纸张,写了:想想又补充:
「边将并非都有大局观,然只存自己功劳进取之心者,偏副材耳,不适镇边。可赏其劳,由五军都督府
调内地都指挥使司使用。如此可好?请上参酌。」看了一遍又写:
刘喜见他写完,喜滋滋地收了,松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