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苏苔

苏夫人喜道:“是我丈夫!”。乔鹏点点头,步出屋门,双手背负,只见火光映照之中,十来位黑衣剑客左手火把,右手按剑,大步奔来。为首一人身形魁梧微胖,面态忠厚,正是大义堡堡主苏复红。苏夫人扑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是扶摇岛的蓝敖!若非乔掌门救助及时,我已没命!”。苏复红微微一惊,和妻子交换了个眼神,便走到乔鹏面前,深深一揖道:“拙荆性命,全靠乔掌门保全,受我一拜!”,话罢便拜。乔鹏将他搀起,笑道:“我追捕蓝敖数月至此,并不知这次所胁迫者竟是尊夫人,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救得,此乃天意,不敢当此大礼”,将苏复红肩膀一捏,又道:“我们已近十年未曾见面,我苍老了不少,你身体却更健壮了”。苏复红微笑道:”这些年乔掌门肩负重担,奔走操劳,所以武林承平日久,在下得此福荫,安居一方,懈怠不少,所以长得膘肥体壮,愧莫大焉“。苏夫人也笑道:”我丈夫现在口味却刁,下头人做的饭他不吃,非要我亲自下厨。你当他是带人来救我的,其实是来催我回去做饭的“,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齐齐笑起来。苏夫人将她丈夫瞥了一眼,也莞尔而笑,面色甚是明艳。乔鹏哈哈大笑,说道:”人道:蜀山储秀,蜀水养人,果然不假。你伉俪二人,真个令世人称羡!“。

几人寒暄玩笑,浑似寻常百姓,哪里像两位名满天下的武林大豪?陆冰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想道:原来这一位发福的中年人便是蜀中武林领袖苏复红。他的名头之响,在蜀中已是无以复加,却在乔掌门前仍是恭敬拘谨,便更对乔鹏生出一股敬仰来。

三人再说笑几句,乔鹏将陆冰拉过,介绍道:”这是华山派的陆小兄弟,他被蓝敖一路胁迫至此“。苏复红踏入一步,怒道:”你是蓝敖同党不是?“。陆冰摄他之威,不自觉退了两步,不知如何作答。苏夫人连忙道:”他并未害我,反而为了救我与蓝敖反目。他也是受了胁迫,不必深怪他“。乔鹏笑道:”这位小兄弟算得是我的妹夫,本性纯善,一时受人所制而已,苏老弟且饶他一回“。苏复红见他求情,也就作罢,便邀乔鹏入大义堡中。路上乔鹏对陆冰道:”你暂无去处,且随我一路,你被华山通缉之事,稍后我再做了解,只要你所为算不上罪大恶极,我必亲去华山派,让莫道生收回成命!“。陆冰垂首道:”但听乔大侠安排“。

大义堡地处渝州城西十数里,山道蜿蜒,曲径通幽,及至傍山之处,方显出好大一个堡来,此时黄昏时分,斜阳西来,尽照在厚实的城墙上,显得巍峨无比。陆冰跟在乔鹏身侧步入堡内,只见屋舍林立,院坝宽阔,亭台楼榭点缀其间,地上均是平整的青石板铺就,许多仆人小厮忙碌张罗,见得苏复红夫妇,均停了手头的活来行礼。

一行人行得数百步之遥,又进了一间朱漆大门,正是苏复红家人所居的内宅了。几亩竹林首先映入眼帘,将喧嚣尘世隔离在外,内间屋舍不大,各自独栋依势而建。古树参天蔽日,溪流汩汩蜿蜒,虽是炎炎夏日,犹觉凉意入心。陆冰瞧得暗暗惊叹,心想:本来北方王老英雄那庄子也十分气派,但和这里一比,却太过寒酸了,我若有这般娇妻私宅,也必发福。想到此处,突念起王采乔,心中一疼,暗道:此间事情一了,我先寻她,再找盖晦!

正寻思间,苏复红已将几人请入东边馆舍,苏复红从婢女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为乔鹏冲了茶,说道:”择日不如撞巧,乔掌门远来一趟,必在我处住上几日方罢“。乔鹏爽朗大笑道:”不须说,乔某不呆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走的“。苏复红面色大喜,当即吩咐下人收拾屋子床铺。二人寒暄一阵,陆冰在旁只顾捧杯饮茶,正觉局促,乔鹏侧头对他道:”你且回避片刻,我和苏大侠苏夫人叙叙旧“。苏夫人也笑道:”也好,你在堡内四处逛逛“。陆冰求之不得,出来之后,却不敢四处乱窜,只在一颗古树下乘凉,目光禁不住四下张望,心中却想:数年前我只是泸州飞鹰镖局的少当家,便是阆中青龙会总舵,也非我所能入,裘迟裘羽父子之流也非我所能见,如今我却在渝州大义堡的内宅闲逛,人生际遇,难测至此,心中百感交集。

正胡思乱想,苏夫人走了过来,笑吟吟道:”我料你一人拘束,且让他们两个男人谈大事,我陪你四处走走“。陆冰得她亲自作陪,甚为惶然。苏夫人便带他先看了几处楼榭,几处桥水,又行至北首一间僻静小院,苏夫人道:”这正是我丈夫平时读书练剑的地方“。陆冰小步而趋,行至小厅,只见墙上挂着诸般兵刃。苏夫人笑道:”我丈夫涉猎很广,非但剑术极高,其他兵器也有所了解“。陆冰抬眼,只见宝剑,长枪,锏,软鞭,判官笔诸般兵刃均陈列其上,唯独却不见刀。陆冰正待相问,突然间料得必定是因为闵怒的缘故,急忙止口。苏夫人微微一笑,将他引进长廊,刚过得一间雅舍,却闻得一阵淡淡的芳香。陆冰禁不住心神一荡,双目微微一闭。苏夫人微笑道:”这是我女儿的房间,她样子倒生得美貌,却是一副男儿脾性,终日在外游荡,她爹也管不了她,上个月还在家,这个月初又疯跑出去了,也不知上哪里游玩去了“。

陆冰道:”她一个美貌女子,在外怕不方便“。苏夫人笑道:”她剑法也自不俗,比我还要高明一些,另有一个会武术的婢女相随,也并不惹是生非,这些年倒也没惹什么事出来“。陆冰却想:”都说她这女儿貌美,我料未免言过其实,能赶上当初我在江上那位以玉钗相赠的女子的十之一二就不错了“。正寻思间,一个粗手粗脚的仆妇自假山旁转了过来,手里拿着扫把抹布等物。苏夫人道:”玉大姐,她又不在家,你不必整日收拾她的房间“。那仆妇懒洋洋道:”夫人!你是这么说!她又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突然杀回来,看见屋子里有点灰,她又发脾气!“。苏夫人笑道:”我看你是记恨她出门不带你,却带着兰大姐!“。那仆妇撇嘴道:”谁个稀罕!“。

陆冰见到这仆妇,微微一愣,只见这仆妇四十多岁,脸上几分愁苦,几分不耐烦,正是当年那游船上呵斥他”竟敢在渝州城撒野“的女人。如此看来,那位以玉钗相赠的女子正是苏夫人的女儿!陆冰豁然开朗,却见那仆妇瞧了自己一眼,径自入屋打扫。陆冰心想:我那时落遢之极,如今她已认不出我。那位女子若再见到我,也必定认不出我来。心中暗生失落。苏夫人见他脸上忽阴忽晴,问道:”你没事么?“。陆冰道:”不知小姐叫什么名字?“。苏夫人道:”她叫苏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