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陷阱
话说盖晦一剑救下了雷秉,雷秉止步回头,见得是盖晦,虽然一刹那间吓得魂飞魄散,头皮发麻,但转瞬也明白了八九分,顿时大叫道:“盖大侠!”,这一声中负疚,喜悦,感激,各种心绪交织,竟带着哭腔。
盖晦正和西门见恶斗,哪空和他罗唣,只沉声呵道:“逃出去!”。他目光殷切,声音焦急,正是无暇旁顾,甚为吃紧。
雷秉一咬牙,扯开大步往峰下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声骤停,原来是精疲力竭,一跤跌倒。他张开大口喘着粗气,仰头看天,只见月明星稀,东方已有露白,再回头往一望,入眼的只有冰冷的砂石戈壁,群山已不见了。
这情形瞧来,怕是奔了不下两三个时辰,一百多里路。也幸好他这两年来用功习武,体力练得极佳,否则这一番狂奔,早已是口吐白沫,哪里还有命在?
他在地上喘得片刻,突觉背部一阵的剧痛,反手一摸,竟抹了一手的凝血,原来西门渐那一剑下了狠手,雷秉虽蒙盖晦出剑相救,仍被割了寸长的一个血口。
这荒凉苦寒之地,负伤纵然不重,也极为危险,雷秉精疲力竭之下,只觉得躺在地上安稳舒适,慵懒迷离,沉重的眼帘渐渐合上,心想这就是死么?瞧来也没什么可怕,反倒如此地受用。恍惚之间,眼前若扯开了一张大幕,上头人影闪动,时而嬉笑怒骂,时而低首无语,全是父母,哥哥,阿桃的朦胧影子。
他若这样昏睡过去,这余话也不必再说了。偏巧这时一队神山帮的巡逻兵路过,只听领头一人问道:“全三,你当时看得真切?”。
雷秉吓得猛然醒转,暗想难不成是来追捕我的人?那也太快了些。求生之心顿起,一骨碌爬起来,闪到了大石之后。
这时才听全三说道:“当然真切,当时我二人相距不过四五丈,简直是面对面了。那是个三四十岁的大汉,身材魁梧,相貌丑陋,拉一张手臂粗的大弓”。
领头的骂道:“就是他!他妈的,就是这张弓,已射死了咱们七八个巡边的弟兄”。
全三咬牙切齿道:“可不是,要不是我闪得快,如今也早成他箭下之鬼啦”。他左脸一道深槽,穿透了耳朵,可见当时那一箭十分凶狠。
那领头的思忖道:“这厮射箭了得,身手应该并不怎样,否则也不会见你一拔刀就跑了。大伙儿分开些,散成弧状,他纵能射死一人,也必被围住了”。
全三又道:“嗯,那厮虽然个子大,却灵敏如猿,跑得又快,兄弟们万莫轻敌!”。
领头的又点头道:“这厮八成是来刺探我神山帮虚实的。他蛰伏这数月,料必已掌握了咱们不少的哨点暗桩,绝不能容他逃回去!见了面只管整死,不用留活口,以免多有掣肘”。众人正有这样的顾虑,欣然领命。
雷秉心想,这正是查坛主的部下,他们数月前便风声鹤唳,鬼鬼祟祟,如今看来竟是有外敌来袭的势头?此极北之地,人丁本就稀少,谁人不自量力,竟敢与神山帮为敌?真是奇也怪哉!
这时一伙巡逻兵已走得远了,雷秉已再无等死之念,朝地上一看,有几个他们啃剩下的青果,饥肠辘辘之下,也不怕脏,捡来抹了一抹,不愿多嚼,囫囵吞了。又把背部剑创敷药包扎,片刻不停地南下。
又死撑了一整日的艰难跋涉,傍晚时分,天边突显一条白线,自东绵恒至西,正是戈壁将尽,雪原初现。
雪原上林木茂密,极易躲避追捕,雷秉精神为之一振,拖着铅般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挪行,半夜时分,终于置身雪原之中了。虽然暂时不惧神山帮的追捕,但肚中咕噜作响,已饿得头脑发昏。奈何天寒地冻,加之身负剑创,难以觅食,只得抓一把雪捂得化了,吞下止渴。
他依靠一刻大树歇息,刚一坐下就入睡,刚一入睡就被冻醒,凄惨心想:这样饥寒交迫地过一夜,大半就冻死在睡梦中了。再也不敢闭眼,后来索性强打精神,摸黑前行,不出四五里已是精力衰竭,难以为继,一跤跌倒,仰天大喘。
突然间只听“吭哧”之声,正是一头野猪冲了过来,雷秉大惊而起,左手往肩头一探,待要拔剑,却想起剑却早在证剑阁上被西门渐磕飞了。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往前狂奔,那野猪穷追不舍,眼看便要将他拱倒,却突然一个止步,忙不迭折回跑了。
雷秉甚为不解,惊悸之余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无奈摇头骂道:“畜生!爷爷要死了,也不让消停会!”。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间一脚踏空,往下便跌,“轰”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一大坨软绵绵的东西上。
雷秉借着微光一瞧,原来是个猎人所掘的陷阱,足有五尺来深,那一坨软绵绵的东西正是一头倒霉的大野猪,已被陷阱中尖尖的竹片,棍子刺死多时,也难怪追他那头野猪不敢来步其后尘。
雷秉暗自庆幸,心想若不是有这一头野猪垫底,我便被这些尖棍竹片扎死了,正自惊魂未定,突然一个惊恐的女子声音入耳:“是谁?”,竟似乎也是从这地底发出!
雷秉不敢作声,那女子又胆颤心惊问了几次,不见应答,又自作宽心,自言自语道:“莫不又是一头野猪吗?”。雷秉既非野猪,自然更不需作答了,再过了半晌,雷秉眼睛已适应了黑暗,细细地一瞧,原来这陷阱东面竟开有一个竹门,又通往另一间小室。这小室和陷阱均在地底,以密林和厚雪掩护隐藏,所以在地上看来,一切如常,难以发现。
雷秉饥饿难耐,自野猪的伤口处撕下血淋林的肉来,大快朵颐,吃了十七八块,元气大大的恢复,当下心满意足,加之陷阱里十分温暖,又有野猪作垫,片刻间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那小室中的女子说道:“你去瞧瞧,好像又跌了一只野猪下来!”。
只听一个男子粗而低沉的声音道:“哪有这样好事?那玩意儿鬼精得很,顶多逮得住一只。我打了几只野鸡回来,今天不吃猪肉!”。
雷秉吓了一跳,骤然转醒,凑过去透过竹门的缝隙一瞧,只见室内一盏松油灯,那男子膀大腰圆,满面络腮,腰上别着十多只野鸡,肩上正扛着一张手臂粗的强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