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身免

话说易扬一剑既出,只待雷秉血溅当场,陡然间却见对方一剑反击而来,竟似无本无源,凭空生出,顿时心下大骇。他稍有吃惊,那剑已奔至面门。易扬立刻撤剑回护,只听得“叮”地一声,双剑相交之处,离他鼻尖不过半寸之遥。

易扬退出两步,面色惊讶之极,雷秉也如云里雾中,一时愣住。便连西门渐也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三人六目相对,刹那间寂静无声,

突然间易扬神色大变,狂叫道:“岂会如此!岂会如此!”,狂怒之下,一剑暴起,竟是恼羞成怒,要将雷秉刺死。

这一剑再不是平时“筑甲”对攻的套路,加之是易扬狂怒之下而出,迅猛无比,势在必得,雷秉不知应法,惊骇之下只能倾尽所学应对,眼看凶多吉少,突然侧里人影一闪,西门渐已扑了上来,一剑把易扬的长剑接过,怒骂道:“糊涂!他既能躲过你那一剑,说明你那一剑大有漏洞,你纵然杀了他,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易扬狂叫道:“不!我这剑法乃是万剑之宗,极阳至正,绝无漏洞!”,仍是认准雷秉狂刺。西门渐挡在雷秉身前,渐渐吃力,一不小心,胸前已被易扬划开一道血口。

西门渐长叹一声,叫道:“也罢!你这一剑练了这十数年,杀的‘剑桩’不下百人,仍是留有破绽,可见你这套剑法本来就大有问题,绝非悟得不透,练得不熟的缘故。既然如此,又何必抱残守缺,一条死路走到底,难不成竟要将一生耗在上头?”,话罢心灰意冷,一剑朝雷秉扎去。

易扬却突又回过神来,将西门渐的长剑荡开,叫道:“不,此人从此便是我的座上宾,谁也不能杀他!”。

西门渐铁下了心,又是数剑猛刺,均被易扬挡开,雷秉见他二人生隙,暗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趁他二人胶着之时,往斜里飞奔。二人一见雷秉要逃,均不约而同止了争斗,齐齐赶来拦截。

雷秉深知易扬不愿杀他,有恃无恐,丝毫不理易扬,全力一剑朝西门渐刺来,将对方阻得一阻,又转身飞逃。易扬早已扑至,一剑横过去拦他,雷秉睬也不睬,便往剑上撞去,吓得易扬急忙撤剑。雷秉已趁这当口冲入了漆黑的山洞,西门渐也紧随而入。

雷秉狂奔十数丈,刚奔出山洞,西门渐便是一剑赶至,雷秉来不及回头,信手一挡,长剑捏之不住,脱手飞出。西门渐正待陡施杀手,突然侧里人影一闪,一人手执长剑扑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被雷秉“毒杀”的盖晦!

盖晦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识广博,胆大心细,岂会如此轻松被雷秉杀死?他自霸据雷秉寝居之后,便明白自己身处龙潭虎穴,整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加倍地小心提防。

几日下来只见方蓓闷闷不乐,鲜有笑容,他心念一动,便和她闲聊,知她原本长于官吏富庶之家,全家惨死,全拜神山帮所赐,所以对神山帮恨之入骨,只不过一直摄于深山帮淫威,不敢稍露异心。

盖晦便自报了家门,说道:“小姑娘,我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乃是正道中人,当时拿你胁迫雷坛主也是一时情急,并无滥杀无辜之心。你若信得过我,我给你做个保证:此遭我若死在这里,那自然就不需说了,不过我若能全身而退,必带你一起逃出神山帮这大魔窟,将你完完整整送回甘肃老家!”。

方蓓眼睛一亮,旋即道:“好,你要我做什么?”。

盖晦便嘱咐她每日趁着闲暇,外出打探各类消息,有用无用,事无巨细地禀来,他自加甄别。

盖晦又微微沉吟,幽幽地道:“我知雷坛主和你关系匪浅,不过无论如何,他身为坛主,总站在神山帮一边,乃是你的仇敌。你绝不可因为私他护他,便有所不忍,而对我有所保留”。

方蓓冷笑一声,说道:“不,我和他没那种关系。盖大侠多虑了。”。

她如此直言,盖晦倒听得脸上一红,暗想道:这姑娘年岁轻轻,容貌又美,他竟然未曾沾惹,倒也不是荒淫下流之辈,便点头道:“那最好,因为这男女之情,最无道理可讲。明明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偏偏又纠缠扯拉难清。以后他的一举一动,你均不加删减地朝我禀来”。

所以这一天方蓓前脚接过毒药,后脚便对盖晦抖了个底朝天。盖晦思道:“这厮要我死,我若不死,露馅是无疑的了。不如暂且避他锋芒,再从长计议!”。

盖晦内功深厚,诈死这区区小事他已施过数次,早已是得心应手,岂能难得住他?当即将现场布置一番,便潜行内力,封住了几处脉络,静默了心跳鼻息,诸事已毕,斜倚床边。隔得半晌,方蓓上前一探,果然鼻息,脉搏,心跳全无,当即吓了一大跳,还当他弄出了差池,果真死了,直到雷秉把“尸首”背走之后,仍是惊魂不定,忐忑难安。

再说盖晦被雷秉负在背上,身子僵冷,心中却极明白,暗想这厮若要在我身上补刀,我拼了走火入魔,也得强醒过来,一掌将他杀了。好在正如盖晦所料,雷秉不懂内功,对他的死深信不疑,只将他放入山洞。

雷秉刚转身出去,盖晦便催运真力,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转醒如常,刚行到洞口,正撞见西门渐和雷,齐二人唇枪舌战。

盖晦未曾见过西门渐,但见他脚步沉稳,右手如同枯枝,隐伏不定,便知他剑法只在自己之上,急忙闪避洞内,静观其变。

这时又听几人争论起“活剑桩”来,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失望,暗想那易扬果然为练邪功心性大变,唉,真也可惜了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后来又见三人拔剑恶斗,雷秉突然刺出那惊鸿一剑来,盖晦暗自喝彩,心想若是不习内功,或者内功不济之人,这一剑必可令其丧命了,只可惜这姓西门的额头光亮,日穴凸鼓,内功修为不低,这一剑怕是要落空!

果不其然,这一剑真个落空,其后西门渐逼迫雷秉上证剑阁,盖晦这才出来,往阿桃鼻下一探,仍有微弱气息,不忍见她流血而死,便替她抹了伤药,撕下自己的长衫,将她大腿的剑创裹了,又把她抱到洞内干草上躺着,这才遥遥地尾随西门渐和雷秉二人上证剑阁而来。

却说盖晦上了“证剑阁”,仍猫在山洞之内,亲眼见得易扬将三个弟子一一刺死,愤怒之余,又失望之极,差一点竟要挺身而出,当面质问痛骂。

这时又见雷秉上场送死,顿生悲悯,心想这小子剑上天分极佳,品质虽非上乘,也绝非奸邪之辈,若能悉心栽培,匡谬正俗,前途大有可期。可惜,可惜!

他毕竟和雷秉相处日久,不忍亲眼见他横尸当场,同时又黯然心想:易扬我已亲眼得见,确然已是这般模样,如今水落石出,一来我杀他不了,二来我劝转不得,还眼巴巴留在这里作甚?唉,这一趟北上甚是无趣!

他有几分神伤,便悄悄拔足往外走,谁知刚出洞外,却听见易扬和西门渐怒骂之声,微微忖度之下,已知雷秉竟从剑下生还!真个是又惊又喜,惜才之心大盛,故而西门渐一剑下杀手之时,他按捺不住,立刻一剑解围,将雷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