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叶无秋
叶无秋坐了回去，命令下人把那三具尸体抬了下去。
“这种事看起来经常发生。”
“风城本就有许多亡命之徒，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叶无秋云淡风轻道。
“什么人想杀你？”许龙飞问。
叶无秋摇头：“这种人太多了，你要知道，打败了我，他们能得到的东西同样实在太多太多。”
“也就是说，想杀你的人一定是贪婪的人。”
叶无秋这次是点头：“不错。”
“可这个人，绝对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哦？”
“这个人使得是少林寺的波若心象掌。”许龙飞娓娓说道。
“你确定？”
许龙飞点了点头，道：“以前我见少林三僧演示过这套掌法。”
“也就是说，他是少林寺的人。”叶无秋问道。
“不可能，——据我所知，想要修习波若心象掌，至少也要达到少林寺长老或确定的长老接班人之位。不过有这个资格的人，至少也五十岁了。但这个人很年轻，少林寺又门规森严，所以这个人绝非少林寺中人。”
“那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许龙飞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对于拿不准的事情，许龙飞从不敢妄加判断。
“不过我想知道，柳别离和周文隆的这场关乎家族仇恨的决战，对你和赵宁苏，又意味着什么？”许龙飞问道。
叶无秋叹道：“其实我知道你来这里就是要问我这个问题的，自从周文隆来到风城，他的一切饮食起居以及隐匿在黑市……都是我安排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因为他说他并不想见你。”
“那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因为我要他赢，他赢了，我就会成为风城真正的主人。”
“你和赵宁苏在风城的家产，就是你们的赌注？”许龙飞问道。
“一点不错。”
许龙飞又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会选择周文隆？”
“很简单，因为周文隆会赢。”叶无秋笑道。
“为什么周文隆会赢？”许龙飞还是不明白。
“如果他没有把握赢，他又怎么会主动约战柳别离？”
“你很有信心，周文隆也很有信心。”许龙飞顿了一顿，道，“那袭击你的人，会不会就是赵宁苏的人？”
“我想不会。”
“为什么？”
“赵宁苏也是个很自信的人，柳别离更是，我们都相信最后的赢家是我们自己，我们又何必在决战前，使用这等低劣的盘外招？”说着，叶无秋站起身来，拍了拍许龙飞肩膀道，“好了，快到晚饭时间了，一起吃如何？青石道长和沐云大师也会来，我想他们一定也愿意见到你。”
“我也有点想见他们。”
沐云和青石神采依旧，尤其是青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素菜，——似乎叶无秋准备的这一桌子素菜很对他的胃口：炸豆腐、皮蛋豆腐、小葱拌豆腐、白菜豆腐汤、麻婆豆腐……
许龙飞看着这一桌子的豆腐，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心情复杂地看着热切招呼着他坐下来的青石道长。
“你们这是……豆腐宴？”许龙飞问道。
“听你这口气，好像还不太爱吃豆腐？”青石反问道。
“岂止是不爱吃……”
“年轻人，不要整天就知道吃什么大鱼大肉的，等你老了，你就会明白，豆腐就是人间美味，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在卸去一身疲惫之后喝上一口豆腐汤更让人神清气爽了……”青石娓娓说来。
许龙飞早就听不下去了，夹起了一块炸豆腐，放进嘴里，——这个菜已经是许龙飞唯一一个可以接受的菜了。
沐云笑道：“这个人啊，就爱豆腐，他说豆腐就是他的命。”
“那我现在岂不是就在吃他的命？”
“可是叶城主这里更有不少美酒，只要有了酒，没了命恐怕也没什么干系。”青石笑道。
许龙飞也笑道：“所以沐云才能是少林方丈，而你却当不上武当掌门。”
“要是不让我喝酒，让我当天王老子我也不干。”
许龙飞微笑着看着青石道长，他发现这位武当长老实在是个懂得享受人生，懂得人生意义的智者，——即使在很多人眼中，他只是个玩世不恭的浪客，可通览古今，一个人真正地懂得享受人生，往往发生在他们流浪江湖的某个时刻。
许龙飞希望当自己老了的时候，也能如此豁达。
可惜，现在还不行，他知道他为什么来到的风城，也知道接下来很可能要面对着的是什么。
叶无秋拍了拍许龙飞，道：“不要再愣着了，你还不吃吗？再不吃可就不剩什么了！”
许龙飞才如梦初醒地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叹道：“论吃饭的速度，我实在比不上这两位前辈。”
青石拿牙签剔了剔牙，冲着叶无秋拱手说道：“多谢叶城主盛情款待，老朽这就告辞了。”作势要走，却被叶无秋拦了下来。
“你别……你别吃完了就走，我还有事要问你们二人。”
沐云笑道：“叶城主是想问我夏儿的事情吧。”
叶无秋没答话。
沐云似乎可以体会到他内心的纠结，继续道：“她很好，赵宁苏从没为难过她。她现在正在读宋词，似乎对晏同叔很感兴趣。”
青石叹道：“叶城主，虽为局外人，但贫道还是认为阁下应当……”
“道长无需多言，有些事情，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得清的。”
“……贫道多嘴。”青石吃了个瘪。
许龙飞问道：“沐云大师，近年来有什么人到过少林寺拜访？”
沐云皱了皱眉，道：“许少侠你这问题……教我如何回答？”
许龙飞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这句话好像不太严谨，于是又问道：“修习波若心象掌需要多少年？”
沐云更觉奇怪，而且还是觉得这个问题不那么容易回答，反问道：“波若心象掌？许少侠为何问我此功？此功共五重，修习完全者，少林寺百年才出一位，许少侠问的又是到第几重呢？”
“你到了第几重？”
“第三重，我用了十年。”
“那么最近十年，有什么人拜访过少林寺？”
沐云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虽然拜访少林寺的人都记录在列，可是沐云又如何记得呢？
青石问道：“许少侠，拜访少林寺的人实在太多了，你这样问这个老糊涂，他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说得好像你经常来少林寺一样。”沐云笑道。
“我是道士，怎么能总去少林寺？不过武当山也一样，每年慕名而来的拜访者成百上千，假若少林寺能有武当山的一半多，那你也要记下几百个名字了，这怎么可能嘛？”青石也笑道。
“武当的一半……恐怕也只有你会这么认为了。”沐云说道。
许龙飞欲待再问，却被叶无秋拉了一下，许龙飞看着叶无秋，叶无秋却在微微摇头。
沐云说道：“许少侠，如果你真的这么有兴趣的话，不妨亲上少林，届时贫僧自当知无不尽。”
许龙飞无奈道：“多谢大师。”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于是青石和沐云便离开了叶无秋的公馆。
“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呢？”许龙飞问道。
“年轻人，你这样子问，是没有结果的。”
许龙飞当然知道，但他不服：“有些时候，没有结果的事，做一做也无妨，更何况有没有结果，这本来也是未知的。”
“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饱？”叶无秋问道。
许龙飞摸了摸肚子，笑道：“似乎是这样。”
叶无秋吩咐下人，端上来了一碟糖醋里脊，一碟葱爆羊肉，还有一壶酒。
许龙飞一向无肉不欢，笑道：“叶城主果然周到。”
叶无秋也笑道：“风城没什么有名的东西，真要说些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些肉了。”
许龙飞夹起了一块里脊，送入口中，蜜汁的甜香在许龙飞的口中满溢着，许龙飞的脸上露出了舒服的笑容。
“再喝点酒怎么样？这是上好的杏花村……”
不过却又被许龙飞拒绝了：“不不不，我现在……不喝酒。”
叶无秋很惊诧，但没有细问，只得作罢。
许龙飞又吃了两口葱爆羊肉，便停箸不食。
“你怎么不吃了？饱了？”叶无秋问道。
“不，我只是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我第一天来到风城，你似乎就知道我已经来了，从那之后，似乎不论我去到风城的哪里，你都能知道。今天你又把我留下在这里继续吃喝，叶城主，你究竟想的是什么？”许龙飞问道。
叶无秋很久没说话，不知是说不出话，还是不想说话。
他不说话，许龙飞也不说话。
公馆并没有沉寂很久。
叶无秋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艰涩地说道：“许少侠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呵呵，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有件事……要拜托你……不知可否答应……”
许龙飞笑了，他现在的事不少了，再多一件好像也无妨。
不过他却无意间瞥见叶无秋的脸，比起之前苍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