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外面是不肯停歇的大雨

雨还在下，路上已经看不到有几个行人了。坐在金泰妍跑车的主驾驶位上，林增羡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该说的话刚才都已经说了，总要给身边的人一些时间去消化。副驾驶位上，那个匆忙出门没带伞的女人正闷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上车前，林增羡挡风的那只手靠过来，捏住了她卫衣的兜帽，给她扣在了头上。现在，金泰妍觉得有一些庆幸。兜帽可以挡住她的脸，不让林增羡看清她的表情。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世界第三大重型机械设备制造集团……论营业额、资产率、盈利能力等那些常常用来评比世界500强的数据，林增羡家的确不如不少企业，毕竟制造业本身就在这方面很吃亏。但是，论专业领域的技术优势，林增羡家是顶格的，属于行业规则制定者。全球范围内，如果有什么基建是他家的设备也办不到的，那就没有能办到的了。怪不得，林增羡之前说他家里是卖玩具的。“玩具”居然是这个意思。抬起手揪住帽边，把已经戴实了的兜帽再往下拉了拉，金泰妍双手捂住了眼睛，原本就没怎么挺直的背也再放松了一点，整个身形垮在车座上。怪不得林增羡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突然觉得林增羡距离很近，又很远。近得现在伸出手就能拉住他的袖子，远得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可以聊的话题。“到了。”就在金泰妍还满脑袋一团浆糊的时候，林增羡把车停在了路边，也就是之前他送金泰妍回来时停车的地方。“你回家好好休息，注意别感冒了。”解开安全带，拿起雨伞，林增羡伸手握住了主驾驶位的车门把手。刚才一路上他已经记住了路，不依靠导航也能走回到大概位置。然而，在他拉动车门，身形一顿的时候，金泰妍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这是在林增羡意料之外的事情。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身边这个人沉默一周不主动和他说话，他都不会感到奇怪。“oppa，你把伞给我吧。”然而，金泰妍现在就说话了。“让我淋着雨回去吗？”林增羡没有把心中的意外表现出来，顺着金泰妍说的话当即给出了平常的回应。但是，他的确把伞递给了金泰妍。“你打算淋雨回去吗？”依然保持闷着脑袋的姿势，金泰妍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伞，慢慢松开了攥着林增羡衣袖的手指。“你要伞，我就把伞留给你。”松开车门把手，林增羡转头看向身边，眼神微动。那个人已经掀开了兜帽，一头金发稍显杂乱，不怎么显眼的眉色下是一双仿佛是淋了雨一样避之不及的眸子，以及紧紧抿住的嘴唇。他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但也不打算去问。今天相当于是一次摊牌，有些话只要说出口，就注定会让某些事情发生变化。而“有些话”是必然要说出口的。所以，任何结果，他都有心理准备，甚至已经习惯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车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金泰妍放在靠近副驾驶位车门那一侧的手，慢慢攥紧，又缓缓松开，反反复复。“那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的伞吗？”最后，金泰妍打破了沉默，伸出那只因为反复攥紧而稍显发红的手握住了伞。“不问，你要就给伱，你的本意也不会希望我淋雨回去，所以肯定有你的道理。”看了一眼金泰妍握着伞的那只手，林增羡稍作停顿，松开了自己的手。“为什么要相信我？你……”言语里气声明显，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金泰妍张了张口，轻颤着睫毛，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又或者说，她并不是没有把话说完，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甚至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在被什么样的情绪主导着。好像有一股气憋在胸口，横冲直撞，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在那个下雨的夜晚，给我打电话，唱歌给我听，包括今天开车出来找我，都是因为你知道我对大雨其实是有阴影的，对吧？”林增羡把刚才递伞的那只手重新伸出去，大拇指抬起，手心向上，像是在舞会上邀请女士跳舞一样。没有说话，金泰妍的眉头颤动了两下，然后咬着嘴唇深呼吸了一次，把鼻尖上快要泛起的酸涩感压了下去。她用余光到了林增羡的手心，自己握伞的那只手也因此愈发用力，直至青筋暴起，指节发白。这柄已经伸缩收束起来的伞，分明轻便小巧，却让她觉得很沉重。“难道这样的朋友，我都不能相信吗？”垂下视线，林增羡看向自己的手心，不再与身边的人对视。他不再探知对方的想法，不希望让对方觉得有压力。“你究竟是谁？”放下伞，伸出食指戳在林增羡的手心里，金泰妍调整好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情绪化。原本她拿走伞，是早就想好了要打算自己撑伞走回去，让林增羡开她的车回酒店。可是，现在她顾不上把这个打算告诉林增羡，只想听一个答案。“我是你的朋友，林医生。”知道身边的人是在问什么，林增羡确信自己的回答是对方想要听到的。他也确信自己的回答是发自真心的，并不是假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首先是“林医生”，而不是“林董事长”。感觉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断开了，金泰妍低下头，直视林增羡的手心和自己的食指，用力深吸气，然后微张嘴，一点一点呼出来，随着呼气的过程，她的肩膀也慢慢沉了下来，原本戳在林增羡的手指也仿佛失去了力气支撑。指节一松，那只手歪歪斜斜地落在了林增羡的手心里。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可是她的大脑仍然一片空白，一句完整的话也拼凑不出来了。“早一点回家休息，我先走了。”林增羡没有合拢手指去握金泰妍的手，而是托着金泰妍的手慢慢落下，把她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膝盖上。咔……主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外面是不肯停歇的大雨。嘭……主驾驶位的车门被关上。金泰妍蓦然抬起头，看到林增羡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雨幕里。而林增羡的伞，就躺在她的腿上。这一刻，她感觉心里不再是那根弦绷断了，而是那一面刚才匆忙垒起来的墙，匆忙地塌了下来。她的瞳孔微微张大，伸手一把抓住了伞。咔……副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外面是不肯停歇的大雨。“林！增！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