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八百五十五章 前辈们办不到的事情
黄瑞山可能还有早就业早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的想法,像李一佳这种无忧无虑的,家里可能巴不得她能够将学历打造的亮眼一点,将来好找更好的工作。
不过这些也只是周至自己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和两人沟通,过早表露出来要是人家不愿意,或者说影响到工作情绪,都不太好。
不过两人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就是了,李一佳和黄瑞山本来就有论坛管理的经验,对于电子文档的条目梳理相当在行,资料太多周至看不过来,有两人从书里提取摘要,周至会省很多的事情。
唯一的麻烦就是两人文字学和声韵学的水平离能干这活其实还差着点水平,就本科一学期的课程能够学个声韵学纲要就差不多了,
比如李一佳就曾经那“波”字的资料来问周至,这个字在《康熙字典》的收集结果里,说它在《唐韵》里是“博禾”切,所以应该是be,周至就得告诉她,首先“禾”在古代就不读“he”,而是“ho”,所以“博”的反切,其实应该
是“bo”,和现代“波”的读法一致。
此外在《正韵》里还有“切”,而这里的逋不读“bu”,而是“pu”,所以“切”对应的是“po”,这也是“波”这个字在《唐韵》前的发音。
同样的,《正韵》还记录了一个“逋眉切”,这里就该读成“pei”。
这个注音在《集韵》里也有收录,分别对应为“班糜切”,“彼义切”。
“班糜切”,“彼义切”,如果按照现代汉语的发音来解读,那都是“bi”,然而因为“糜”在古代读“mei”,所以“班糜切”对应的是“pei”,这个和《正韵》记录的“眉切”是一致的,只有“彼义切”,才是对应的“bi”。
这些学问其实已经超过中文系本科对声韵学的要求了,也就是说,周至其实这是相当于在将李一佳和黄瑞山按研究生的标准再带,也只有达到这个标准,和他一起搞项目,才能跟得上。
这些东西要是想在课堂上通过讲授章节那样来学习,毫无疑问是枯燥异常的,甚至好些个讲课的老师,自己在这上头都搞不太明白,授课效果会可想而知。
这些老师也有办法,就是“照本宣科”,比着教材讲,比着教材考,主打一个让学生“囫囵吞枣”,纯粹考背功,期末再划一划重点,也差不多能够考出一个学习态度来,就算达到目的了。
不过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和研究项目相结合,而且这道拦路虎在周至一年多前教大家通过学习粤语来掌握韵部就已经克服了,现在做更详细地研究,其实还让黄瑞山和李一佳都觉得怪有趣的。
比如后世闹得沸沸扬扬的那首《山行》,大家都在讨论斜到底是读“xie”还是该读“xia”,其实两个发音都错了。
在杜牧那个年代,依《唐韵》,“斜”本身是“似嗟切”,《韵会》,《正韵》是“徐嗟切”,另外还有“余遮切”,“于遮切”,以及“时遮切”,“直加切”。
而“嗟”在那时候读作jia,“徐”读作sui,所以“似嗟切”,“时遮切”,和“徐嗟切”是一个音,斜在这里读作“sia”。
而“余遮切”,“于遮切”,则读作“ya”。
还有个“直加切”,则是比较罕见的读法,因为“加”在古代读作“ga”,所以这里斜又读作“za”。
因此在古代,“斜”的三个读音,分别是“sia”,“ya”,“za”。
第一个读法是表示倾斜时候的标准读法,第二个读法用得比较特殊,比如著名的“褒斜道”,应当读作ya。
第三种读法在康熙字典里也没有记录出处,只记录了读音,估计是一种很罕见的用法。
所以“远上寒山石径斜”,正确读法是sia。
而“白云深处有人家”的“家”,《唐韵》是“古牙切”,《韵会》《正韵》是“居牙切”,因为“居”在古代读gui,所以“古牙切”,“居牙切”,其实都是一个音,应该读作“ga”。
最后一句的“花”,在当时也该读作fa。
所以《山行》用《唐韵》读出来,虽然三个韵脚的发音和现代汉语的读法都有区别,但却是押韵的。
这些知识相比起后世网上的讨论来,不免有点深了,但是对于如今周至的研究来说,却只能算是基础,好在结合到项目里边还怪有趣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至可以随时解答,所以黄瑞山和李一佳在觉得“还挺有趣”的研究中,
声韵学水平在不知不觉地突飞猛进。
他们进展得快,周至的工作就轻松了,可以将更多的时间用在软件的研发上。
首先是简单的,就是对古代典籍上的声韵记录,进行全面整理。
这个工作其实在任何一个王朝鼎盛的时期,都是重点人文项目,离现代最近最精细的一次整理,就是《康熙字典》。
《康熙字典》既收集了字音,也收集了字义,字音主要来自《唐韵》,《集韵》,《韵会》,《正韵》等典籍,而字义则来自《说文》,《玉篇》等专著。
这无疑给研究节省了很多时间。
但是《康熙字典》也只做到了部分收集,并不全面,而且只是收集,并未整理。
比如“斜”字,《康熙字典》收集了“似嗟切”。
然后再查“嗟”,《康熙字典》里是“咨邪切”。
根据这个线索再查“邪”,它在《康熙字典》里又是“似嗟切”,同时也有“徐嗟切”,还特意说明了这个字“音‘斜”。
这么一圈考察下来,就会发现一个好玩的现象,文字声韵在《康熙字典》里,好像形成了一个个环形的“自证漩涡”。
同样的,这些漩涡还能扩大到其余的韵书当中里去。
如此一来,每一个字,其实都有很多别的字来证明它的读音,而每一个字,又能够成为其它字读音的佐证线索。
这就又回到了逻辑学的概念上来,前提条件和推理方法,是揭示真理的二元基础,前提条件越充分,在相同的推理方法下,得到的结论就会越科学。
周至的前辈们知道这个方法吗当然知道,但是知道也没用,因为从古到今记录韵律的书籍浩如烟海,你要将它们全部从典籍里边搜剔出来,凭借记忆和笔记记住它们,还要整理出它们之间的关系,一个人穷极一生,可能都
做不了十分之一。
但这个问题现在到了周至手上,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因为信息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