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难忘夏夜

京城中的乱象积弊已久，黎南知道却无能为力，可她还不知黎川面临的是怎么样的险境，每日也只能陪王妃和老太君祈福，再没有别的方法了。

这日，又是黎南和许冰的休息时间，两人一大早便溜了出去，她们关系好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更别提两府的人了，有时学习功课晚了许冰就在定远王府住下，有时二人又去尚书府过夜，只需知会家人一声就是了。她们也不愿分房睡，每每总睡到一张榻上，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说上多久也不累。

“赵公子！”许冰大声的招呼赵华明，三人如特务接头，交换了眼神又继续她们的惯常路线，而到了醉仙楼，却不见平日里总为定远王府的人弹奏的歌姬，黎南留心问了一句，而被问那人面露难色，显得十分为难，良久才说“鹂娘本就颇有姿色，在京城十分出名，她原是以侍奉定远王府为主的，只是竟被道士看中了，强抢了去……”，“什么！”三人都十分震惊，“求郡主别说是奴婢说出去的，奴婢还想留着这条贱命侍奉郡主”，“好了，你下去吧”，黎南拜拜手，小侍女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堂上的三人都十分气愤，哪里还有心思用膳，不过是碍于说话不方便，恐怕隔墙有耳，没人再张口罢了，最后还是相互劝着吃了些东西。却都对此事束手无策，只恨恶人当道，恨自己无能为力。

照常去育婴堂一趟，那里幸得几人资助，还能正常运行，这也略微宽慰了她们的心情。入夜了，沿街的小摊小贩多了起来，夜市十分繁华，她们正漫无目的地走着，许冰家的仆人从旁边窜了出来，“小姐，您可叫奴才们好找啊”，“怎么了？”，“小姐您快回府一趟吧，夫人身子不爽，想让您回去侍疾”“我这就回去”，许冰回头看看黎南，黎南对她坚定地点点头，“南儿，我先回去了，那就劳烦赵公子照顾南儿了”，“我自当尽心竭力”，许冰没有多说，跟着仆人上了马车。

留下两人原本有些尴尬，黎南本想说告辞，但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口，二人就结伴前行，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杂乱的声音“找，给我找，这娘们儿肯定跑不远，今日就算把这街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她和赵华明对视一眼，看着那些彪形大汉，自觉的躲开了。

忽然，一只温润的手握住黎南的手腕，赵华明拉着她向旁边的小巷子走去，本想着避避风头，不愿她受到惊吓，可二人刚拐进巷子就见一黑影闪过，两人想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转身想走时，看到一户人家门外的箩筐无缘无故动了一下，赵华明本不想蹚浑水，但黎南却要管，于是二人协力将那箩筐抬到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后，又利用门后这块视野盲区打开箩筐的盖子，躲在里面的正是歌姬鹂娘，她瞪着惊恐的双眼，本以为死期将近，谁知看到了这两人，惊喜交加，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黎南给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她与赵华明为了尽可能躲在门后，二人身体紧贴，赵华明为表尊敬，将双手背后，反而叫黎南不好意思了，她涨红了脸，又动弹不得，赵华明高她一个头，她为了舒服些只能将头贴于赵华明的胸膛，两人都不敢乱动，尽量压低了声音，很快就商量出一番计谋。

长街上，一女子披着五彩的霞光斗篷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身后好像还跟着什么人，她跑了一会儿便被注意到了，几个人伸手就来捉她，她拼命闪躲，身后赵华明拿出定远王府的令牌，“大胆！竟敢对定远王嫡亲郡主不客气！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这时黎南款款的脱下斗篷，美目怒睁，“你们是何人，本郡主和家仆一同玩闹的兴致也敢打搅！”，为首大汉一看认错了人，若是旁人还好，偏偏是定远王府的郡主，不管道士怎么得意，他们还是不敢得罪王府的，连忙跪地求饶，黎南又训斥了他们许久才作罢，心里盼着鹂娘能逃出长街，她说只要助她逃出这条街便有法子了，希望如此吧。

那群人走后，黎南和赵华明也不敢久留，晚间人多了起来，此刻身边没有仆人，只有彼此，赵华明低声说“得罪了”，说完便又握住黎南的手腕，隔着薄薄的纱衣，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们手牵着手，走在人群中，看夏夜长生，看清寂盛景，看人间烟火，看细水长流，原来有时瞬间也是永恒，瞬间发生的事，叫人永生都难忘。

赵华明牵着黎南走了好久好久，谁都没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那一刻，赵华明甚至怀疑自己的初衷，抛开一切不谈，有一人相伴，居然是如此奇妙的感觉，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那一刻好像拥有了全天下。

殊不知黎南心中也泛起层层波澜，明明哥哥已经警告过自己，可当接触到他的体温时，一切都好像不重要了，只想留着这份温暖，渺小而又宏大，填满了少年少女的心，填满了那个夏夜。

有时回忆的奇妙之处在于，你忘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与结果，淡化了周围人的容颜，唯一记得的可能是当时的味道，可能是当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