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前惊现前朝客(二)

慈悲和尚无所畏惧,道:“你怕,我却不怕。”包小川道:“出了人命,古家人早晚知晓,徒添麻烦,早早离去,免得再生事端。”慈悲和尚不甘道:“便宜了他!”

二人亦不收拾行囊,只身离去。

点绛唇躲在屋脊上掩口而笑,道:“九州府皆为鼠辈,如此便匆匆逃命,有何惧哉。”

小主摇头道:“不过是酒后打斗,你却要杀他九人,与你哥哥一副德行。”点绛唇笑道:“只怪他招惹我,死不足惜。”小主道:“我看那包小川不是泛泛之辈,此时惊走,待回南域必然想到是你所为。”

点绛唇满不在乎,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他有胆量,尽管来找我报仇,本姑娘奉陪到底。”

留在此地多有不便,小主拉起点绛唇飞快的离开客栈,遁入城中。

子时已尽,夜色笼罩广陵。

明日便是古家大宴,多数人早已安歇,养精蓄锐,静候天明。

却有少数人仍旧饮酒作乐,比如幽州四子,此时皆已是伶仃大醉,在院中引吭高歌。

幸好客栈中再无他人,店主见几人器宇不凡,吩咐小二好生伺候,不可出半点差错。

兴致高涨之处,少不得追忆当年外幽驰骋疆场,纵马杀敌旧事。

自永乐十年冬鞑靼入侵广宁始,十二行军官崭露头角,永乐十五年夏阔栾海子大战止,十二行军官功成名就。

苗灿已是头昏脑涨,走到一旁树下撒尿,嘴里哼唱着外幽行营的战歌:

尔来四万八千岁,风雨乃著一春秋。

童子从军三十六,男儿那堪万户侯。

卧阵醉饮刀头血,枕鞍息雷肝胆寒。

纵马恣踏关山北,只恨天地无薛禅。

突然,一声怪笑,树上吊下一个老道。

苗灿揉揉朦胧醉眼,看清来者,吓得酒醒大半,裤子亦是顾不得提,转身便跑,遂是大叫道:“师兄救命。”

不出几步,苗灿双腿一麻,扑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却仍不住得朝前爬去。

老道骑在苗灿身上,朝着苗灿后脑一拍,道:“小子,看你如何再跑。”

兄弟三人饮的兴起,听得苗灿呼唤,扭过头来,见苗灿被老道骑在身下,不由得一呆。

苗灿又惊又怕,叫道:“老怪物,你快放开我,我乃幽州府之人,得罪我,幽州府上下绝不会放过你。”老道哈哈大笑,道:“幽州府是何物,老道从未听过,今日你再逃不出我的手心。”

裴鲲先一步走上前来,施礼道:“前辈,在下幽州府裴鲲,敢问我的这位师弟因何得罪与您,我代他在此先行赔礼。”老道摇头道:“老道已经说过,没听过幽州府这个名号,看你身骨倒亦是绝佳的练武之才,可有兴趣随我一同回去修行,好过你苦练百年。”

辰剑与常玄胤先后起身,一左一右护住裴鲲。

老道望了望辰剑,点头道:“九州还算有点斤两,算得上半柄剑。”辰剑眉头一皱,道:“前辈亦是懂剑?”老道未曾搭话,却是说道:“天台山没落千年,总算是出个人物,好生练剑,天台剑法,远比你所知的要强。”

常玄胤拱手道:“前辈,莫不如坐下饮一杯如何!”老道道:“把他抓回去,饮十杯亦是无妨!”常玄胤道:“不知他何处得罪前辈,晚辈为您教训他便是!”老道道:“这无妨,我只要这个小子!”苗灿道:“老怪物,你休要在此蛮不讲理。”老道道:“当年若不是你把我灌醉溜走,现在早已是楼观台的高手,荒废这许多年,勿需多言,速速随我回去。”

常玄胤一听,忙道:“原来是楼观台的前辈,长生掌门可在?”

老道听到长生掌门四个字,莫名的一惊,站起身来,道:“柏长生竟找到广陵城来?”不待常玄胤答话,老道转身便匆匆走掉。

四人不明所以,将苗灿扶起,发觉苗灿双腿穴道被老道封住,几人竟然无法解开。

辰剑问道:“这道长当真是楼观台的前辈?好生粗鲁。”裴鲲道:“楼观台藏龙卧虎,高人繁多,或许是十三老道中人。”

常玄胤将苗灿扶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如何招惹到楼观台的前辈”苗灿哭嚎一气,细细道来。

当年九子被逐,苗灿心中烦闷,西游长安,游山玩水。

忽有一日,在酒肆中偶遇老道,老道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楼观台高人,欲将苗灿带回去修行。苗灿执意不从,无奈老道手段通天,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苗灿制服,强逼苗灿磕头拜师,敬酒奉茶。

苗灿借机将老道灌醉,方才逃出生天。

依稀的只记得老道自称黄黄真人,不知真假。

回到京城后,苗灿恐招人耻笑,未曾道出,却不知在广陵竟然又撞上这老道。

几人皆不知黄黄真人,料想并非恶人,便不作理会,苗灿的穴道只待明日上官怀海到来,自然化解。

日出东方,广陵已是人声鼎沸,各路豪杰汇聚东门,此时未到开城之时,城门下挤得水泄不通。

四兄弟来到城下,与金陵镇守衙门会合。苗灿双腿不得使唤,常玄胤遂将他背在身上。

柳相南问之,常玄胤将辰剑与苗灿介绍给众人,一一见过,说起苗灿行动不便,只道是练功时不慎所致。

不多时,各路人马均已到齐,赵夫人见到与小主同来的点绛唇,急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不准她再离半步。

古箴同古庶、卞锷站到高处,朗声道:“承蒙九州豪杰赏脸,不辞辛苦赴古家观礼,今日乃古家封山之日,小子在此同诸位一路奔赴铜山,招呼不周,多多包涵。”

城上镇守缪稠一声令下,城门徐徐而开,众豪杰熙熙攘攘,奔向古家。

昨夜九州府退走,留下多条人命,缪稠虽极力遮掩,免不得人多口杂。

赵夫人一早得知,惊骇不已,料想必是点绛唇所为,方才将点绛唇留在身边,以防不测。

窦尊走到赵夫人身边,道:“夫人,昨夜人命,你可知道?”赵夫人镇定自若,道:“将军,山匪死有余辜。”窦尊道:“小妖孽不尽早除去,后患无穷。”点绛唇开口道:“说人坏话的时候,可否莫在人前。”窦尊双目一睁,便要拔刀,早有常玄胤出手按住,道:“将军,动手不宜在此,待大宴结束不迟。”

窦尊恨恨作罢,自顾走开,赵夫人谢过常玄胤。

常玄胤叮嘱点绛唇道:“今日古家大宴,切记不可胡来,惹恼古家,即便你苍头山倾巢而出,亦是救不得你的小命。”点绛唇一脸不情愿,道:“我今日只听不说,小伯爷可满意?规矩真多!”

约莫半个时辰,铜山历历在望。

山脚下,四道身影横在路中,太过遥远,看不清面容。

走在前面的古箴疑惑道:“那是何人?”

古庶不知,卞锷却是隐隐察觉不妥,竟停住了脚步。

这一停,引得群雄察觉有异,纷纷拥至两边。

赵王朱高燧行到近前,道:“二公子,为何停滞不前?”古箴指了指山脚下,朱高燧抬眼望去,道:“可是前来观礼的朋友?”

古箴摇头,看向卞锷,不理解为何大凶卞锷,遥见四人站在古家山下,竟会止步不前。

杨寓恐生事端,寻来方子恒保护赵王。此处高手众多,赵王府的高手未必护得周全,有方子恒在,杨寓才安心不少。

鸿欢同方子恒一同来到前面,见到山脚下四人,不由得一顿。

鸿欢俯下身子,抓起一把尘土握在掌心,送到鼻子前慢慢地嗅。

方子恒道:“鸿兄,可知对方来历?”鸿欢摇头不发声,古庶遂道:“少爷,卞大侠,我先去上前询问一番。”方子恒拦住古庶,道:“不必费力。”

那四人见众人踌躇不前,却是动身走上前来。

两男两女,各有不同。

一女子身披灰斗篷,整个人藏在斗篷下面,看不到容颜。另一女子一身紫色劲装,腰间一壶利箭,背上一张大弓。

一男子年过五旬,穿着一身道袍。另一男子肩头扛着一杆大枪。

四人走到众人面前,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古箴有卞锷压阵,并不惧怕,上前道:“四位可是来观礼的朋友?”

一旁苗灿认出那劲装女子,京城上官怀海与宁钟离荒村大战,村头对峙三天三夜的箭术高手元瞳。

不需多言,一旁灰斗篷下面的,必然是风吟月,铃铛作响,听得朱高燧心神荡漾。

扛枪的男子在场只有两人认得,在宛陵北楼枪挑常玄胤的鬼王贯且,唯有那道士,无人知道来路。

古箴问话,四人并未发声,引得古箴面露不喜,正欲发作,卞锷道:“四位,今日乃古家封山大宴,若是有心前来观礼,可随我一同上山。”

道士上前一步,道:“封山大宴!古家出世便名扬天下,如今封山,亦是这般排场,先帝当年大寿,不见得由此阵仗。”

道士说的莫名其妙,常玄胤背后的苗灿却是听得声音耳熟,苦思一番,陡然大叫道:“徐辉祖,你是徐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