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庭前又有痴儿女(三)
李三起身来到小主身边,抓住小主的手按在胸前,居高临下道:“你想为王靖报仇,我成全你,上一次你未曾杀死我,今番莫要再心慈手软。”
小主欲挣脱李三的咄咄逼人,奈何比不得他怪力,只好作罢。
李三笑吟吟地道:“为何还不动手?”小主抬起头,双目直视李三深不见底的眸子,道:“你为何一心求死?”
李三一愣,抓住小主的手瞬间松开,小主不容他逃脱,反手拉住李三手腕。
凭李三手段,挣脱小主并未难事,或许是小主说中他心中所想,使得他并未挣扎,只是眉宇间,再没有了那种戏谑的神色。
小主又问道:“你为何甘愿死在我手里?”
李三眸子中突然闪现一道光亮,映出小主的面容,只听他喃喃道:“死在你手里,有何不好?”小主摇头道:“你漠视他人的性命,更漠视自己的性命,在你心中,根本不懂得情为何物!李三,你无人性,你只是丧心病狂的土匪。”
说罢,小主松手放李三离开。
不料李三并未起身,道:“惹恼我,对你没有好处。”小主莞尔一笑,道:“我人在此,性命由你拿去。”
李三哈哈大笑,凑到小主耳边,道:“我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以杀尽扬州众生,让这里变成地狱。”小主亦是在李三耳边轻声道:“我不会让你再妄杀扬州一人,你杀一人,我便要你苍头山十倍奉还。”
李三直起身子,双眼瞟向湖面,眸子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幽深,看不到光亮。
小主见李三不说话,转头看向湖面,正见一叶小舟缓缓驶来,当下暗道不好,未等阻拦,李三身形已动,如飞矢一般,射向岸边。
小舟上是柳家镖师,奉命送来一应所需。
方才触岸,李三人已到近前,镖师不知有故,正欲搭话,小主急奔而来,一爪掏向李三后心。李三领教过小主利爪的威力,侧身让过。
小主不作纠缠,守在小舟前,沉声说道:“今日别苑尚有用度,你且回去,明日再送不迟。”
镖师看出二人有异,不便多留,乘舟退去。
李三一脸轻松,笑呵呵地道:“好快的脚步,你的功夫不是扬州路数。”
扬州多以剑神风骨为傲,武学练气为本,功法柔和,忌心浮意躁。古家龙威强横,却是凭借深厚的内力为辅,柳家刀法刚猛,仍是注重内在修为,再者如方家剑气、棋道,无不是以气为基,手中有无兵器,倒是无关紧要。
小主负手而立,道:“你如何看得出,我的功夫不是扬州路数。”李三转念一想,摇头道:“你十指纤细,并非练就的外门功夫,莫非仍是内力为基,这等高深的武功,倒是不同寻常。”小主道:“博弈先生为你疗伤之时,便发觉你周身经过秘法淬炼,这等武功,应当是佛门的上乘武学,你是佛门中人?”
李三笑道:“多说无益,今日便与你分个胜负!”
话音未落,李三身形已动,提拳打来。
小主两爪齐出,李三自接不得那利爪,却是闪身到小主身后,脚步犹电。
不待小主回身,李三已是抬手勒住小主脖颈,胜负立见分晓。
李三痴笑道:“如此看来,还是我技高一筹。”
小主嘴角微扬,起手一道寒光,李三快步急躲,却仍慢上半招,胸口处的衣衫,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但见小主手中,肆意的把玩着夺来的鸢喙,嘲笑道:“如此看来,还是我要快你一招。”
李三不以为意,左臂一晃,竟是一把匕首在手。
小主吃了一惊,未等摆开阵势,李三又攻进来,那匕首直刺面门,小主无奈只得快步后退,却怎快的过李三脚步!
避之不及,白刃已到眼前,小主故技重施,长发一甩,轻易逼开李三。
殊不知李三却才退去,小主前招未落,已是又逼上来。小主脚步或是不及,手上却是不慢,鸢喙早早刺出,直抵李三咽喉。
小主制住李三,得意道:“己之刃架于己之颈,滋味如何?”李三道:“鸢喙乃是收割之刀,你应用内刃绕住脖颈,但凡有异动,只需轻轻一拉,便可取其首级。”
不待小主搭话,李三退后半步,让过刃锋,陡然突进,亦是故态重演,自身后将小主擒住,遂将小主持刃之手按住,不给她可乘之机。
李三翻看两眼鸢喙,道:“此刃乃我精心所炼,最是钟爱,有扎、片、勾、掏、格等九种技法,运用娴熟则可威力无穷。”
说罢,李三搂住小主腰间,竟是将九种技法带小主一一演练,配合独门步法,果然玄妙!
李三道:“你步法虽然慢些,但胜在巧,这技法与你爪功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合适。”小主身子随李三而动,问道:“你教与我这技法,不怕我用这技法杀你。”李三道:“如此岂不正合你除魔卫道之意。”
小主道:“我只以为你有一柄匕首。”李三笑道:“女人真是贪婪。”
只见李三摸过鸢喙,手腕轻轻一甩,小主手中已然是另一柄匕首。
刃七柄六,一尺三寸之长,此刃与鸢喙却是大大不同。
全身笔直,尾部生环,属刺一流,却是有三道利刃,血樋深凹,花纹与鸢喙别无二致,质地相同,应是一人之手,护手处,精雕“雀”字。
雀喙技法却是单一,只有刺、扎、格三种技法,只是配合李三身法,却是教人防不胜防。
小主道:“看你穷酸模样,竟然有这许多宝物!”李三道:“雀式需凌快脚步方才发挥出威力,你脚步太弱,却不适合你。”
手腕一晃,又是鸢喙在手,犹如戏法一般。
小主眨眨眼睛,道:“你这是何处学来的手法,好生有趣。”李三道:“我本事多如牛毛,你若欲学,自当三跪九叩,磕头拜师,我便慢慢教你。”
说话间,欧老先生慢步而来,道:“小丫头,你终于舍得来探望我。”
小主见到欧老先生,便挣脱开李三,搀扶住欧老先生道:“先生,你伤势可好些?”欧老先生道:“有他们照料,自然不碍事。”小主道:“先生,好久不曾听你抚琴,今日定要听个痛快。”
说罢,小主便搀扶欧老先生回别苑,丢下李三一人在门前继续修理桌椅。
琴难测厨艺绝佳,料理出一桌美味,欧老先生亲自挑拣出一份,递与李三。
李三走到木屋前,打开窗户,将饭菜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
小主眨了眨眼睛,道:“苏岫前辈还是不肯出来相见?”欧老先生有些惊愕,问道:“你如何知道她的身份?”
小主将博弈的揣测道出,欧老先生点头道:“这位博弈先生,亦是了不得的人物。”琴难测道:“博弈先生早在古家大公子之前,就已名动九州,恨不能亲眼一见。”小主道:“博弈先生大难不死,早已看破这些世俗之事,如今他心如止水,修为与日俱增。”欧老先生道:“若当真如此,不出时日,大道乃成,免得步我后尘。”
小主道:“我早该想到先生所寻之人便是她,琴花之恋,当年的金陵可谓人尽皆知。”欧老先生笑道:“小丫头,你知道如此多金陵旧事,究竟是何人说与你听?”小主道:“市井中口口相传,我亦是听得一知半解,算不得真切。”
欧老先生知小主来历并不简单,因缘种种,心生怜爱之意,即便小主不肯吐露,依旧宠溺有加。
琴难测盘膝而坐,琴声起,夜风骤止。
力退柳家,柳相怡的书信中道得清清楚楚,小主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始终心存三分小心,扬州突然出现如此多鲜为人知的高手,是为不祥之兆。
李三一脸平静,看不出杀气,很难相信,他会是苍头山的掌柜快活三。
一个参破天道的名宿大贤,一个深藏不露的儒雅琴师,一个杀人如麻的残暴凶匪,三个人亦师亦友,小住在西子湖畔。
扬州风云突变,孤山别苑安静平和。
入夜,李三送小主离开孤山别苑,站在湖前,小主道:“先生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枉费他一番心意。”李三道:“先生是得道之人,心中早已没有执念,我的生死,与他无关。”
欧老先生偏爱李三怪才,残杀王靖,亦是叮嘱不得杀心太重,未曾多言半句,可见荆楚绝音并非慈善之人。
见小主面露不喜,李三突然问道:“王靖与你可曾相识?我杀他,你为何这般气愤。”小主道:“扬州岂能容你外人肆意杀戮?”李三哈哈一笑,道:“与那古箫一模一样的口吻,你们扬州人,真是奇怪。”小主道:“若是古箫知你杀王靖,不会放任你在此快活。”李三不屑道:“古家退隐,如何有闲心理会我这无名小卒,倒是你,一个身负外方武功的人,对我疑心重重。”
小主嘴角一弯,道:“我的来历,要看你可有命知道。”李三笑道:“皆有觊觎之意,今后各凭本事。”
小主踏上小舟,李三用力一推,缓缓离岸,渐行渐远,偌大的孤山,消失在一片水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