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下宫商飞鸿影(七)

赵嗣臣不允乐和出兵,乐和反问道:“若不剿匪,如何对的起战死南疆的将士。”赵嗣臣道:“乐帅,今番乐家已战死多位少年英雄,你若有失,乐家子弟还有何人来庇佑?”

如今从军的乐家人,除去乐和,再无年长之辈,若是乐和有失,乐家三朝荣耀恐从此葬送。

乐和明白其中利害,却仍要前往,如若不然,罪责株连下来,守备营将有无数将士因此人头落地。

乐和与赵嗣臣争执不休,裴鲲轻咳一声,道;“赵大人,乐帅,若是信得过裴鲲,可将此事交付于我,我自会将守备营遗失之物完璧归赵。”

赵嗣臣对裴鲲并不熟知,但从九府镇守一一退去,使得自己稳坐金陵一局,便认定他非比寻常,此时听裴鲲之言,无半点疑虑。

乐和对金陵之事略知一二,对幽州府之人,亦是颇有好感,遂问道:“需多少人马?”裴鲲摇头道:“发兵南征,即便得胜,亦是会遭言官弹劾失职之罪,实乃下策,此事还需南公子与小主帮忙才好。”柳相南一口答应道:“任凭裴大人差遣。”

小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并未应声。

乐和不知裴鲲意欲何为,心中不安,裴鲲道:“乐帅大可放心,五日为限,若是裴鲲无能,届时再发大军不迟。”乐和点头道:“如此亦是好,长途跋涉,理应休整几日。”

众人离开镇守衙门,柳相南驱车携裴鲲兄弟二人与小主同回水云漫。

四人在雅间中坐定,小主了当问道:“裴大人不发一兵一卒,莫不成想孤身闯虎穴?”裴鲲呵呵笑道:“水云漫高手如云,柳家镖师纵横九州,何须守备营发兵。”小主冷声道:“南域山匪凶悍残忍,守备营、凉州精骑皆无功而返,你想让柳家镖师去送死?”裴鲲摇头道:“南域山匪错综复杂,若想剿杀非大军不可,太傅镇守南国二十年亦不能斩草除根,其中险阻可想而知,乐帅重伤在身,守备营大战方歇,此时对南域用兵,绝非良机。”

短短一月之余,便将扬州局势了如指掌,裴鲲之能,饶是小主亦是心中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钱塘毗邻南域,与乌程作掎角之势,遏制山匪北上滋扰。

乌程虽无张信这等猛将,却有乐家世居于此,南域山匪多是前朝遗臣之后,对满门英烈的乐家颇为敬畏。故而南域山匪对扬州并无觊觎之意,二十年相安无事,其中仅有的一次窦尊南征,亦是中道作罢。

钱塘东拒倭寇,南阻山匪,两战之地,虽有张信这等雍州府悍将,可若是频繁用兵,千年临安府早已湮灭战火之中,裴鲲一眼便察觉出不寻常之处。

扬州九府,钱塘坐拥两大名门,良田万亩,茶园无数,鱼虾取之不尽,百姓殷实富庶,繁荣之象,远超大宋临安,立朝二十年来,仅仅十年前方柳两家的一场骚乱,再无波澜。

今朝易水寒一场夜袭,生擒张信,钱塘却一切如故,裴鲲察觉出左右钱塘之局者,并非张信。

柳家镖行天下,镖路遍布大江南北,少不得要借路南域崇山峻岭,如此一来,结识山匪亦是情理之中。

柳相南听出裴鲲之意,拱手笑道:“裴大人,柳家与南域诸位掌柜却是有些交情,只是此事,实难相助。”

南域凶地,山门无数,各自为营,彼此相争亦是平常之事,一盘散沙。

柳家与其中几处山门歃血为盟,得以借路走镖,买路钱自有约定日期如数奉上。柳家势大,这些山门虽无法无天,却不敢轻易得罪,若遇柳家镖队遭其他山匪阻截,自会出手相帮,久而久之,柳家镖队在南域畅通无阻,颇有威信。

裴鲲见柳相南不肯为乐和坏了规矩,道:“南公子,赵大人对此事极为在意,你若帮乐帅讨回贡品,赵大人对柳家必然心存感激。”柳相南摇头苦笑,道:“裴大人,并非我不肯相帮,只是那苍头山的凶人,不曾与我柳家有过交集,姓甚名何,一无所知,恕相南有心无力。”

柳相南行事磊落,裴鲲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缓缓点头之后,悠悠道:“柳家虽不认得,却有人认得。”小主见裴鲲眼中一亮,疑惑道:“你想去找易水寒?”裴鲲点头笑道:“凉州精骑与苍头山交过手,对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不论如何,先去见他一面再做计较。”

柳相南多日未回钱塘,前日又传柳相怡失踪,心中惦记,便与裴鲲一同前往。

裴鲲见小主未作声,问道:“小主,南域凶险万分,还需你鼎力相助。”小主不愿与裴鲲前去,摇头道;“小女子有伤在身,不便远行。”常玄胤道:“师兄,我与你同去。”小主白了一眼常玄胤,道:“南域凶险,你伤势未愈,还是在金陵安心养伤为好。”常玄胤一拍胸脯,道:“区区小伤,早已无碍。”小主语重心长道:“易水寒帐下高手极多,他是汉王府之人,视你们幽州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让他出手相助,难上加难。”常玄胤道:“我曾在钱塘遇见执事鸾奘,可先去找他引荐。”

小主见常玄胤执意前去,想起自己三番五次害他不成,索性一路同去,亦是好伺机而动。时不待人,四人草草收拾一番,便驱车上路。

短短几日,小主又回钱塘。

四人抵达钱塘城下时,早已入夜时分,城门紧闭。

柳相南并未在意,自有镖头表明身份,城门缓缓而开,马车直抵兰苑方才停下。

裴鲲初来钱塘,见到柳家府邸兰苑极尽奢华,不禁赞叹道:“钱塘柳家,名不虚传。”柳相南早早传书家中,柳相怡已在园中备下酒菜,为四人接风洗尘,少不得推杯换盏,一场夜饮,直到子时将近方才歇下。

柳相怡将小主拉入房中,二人同塌而卧,柳相怡道:“你与李三相熟?”小主心知柳相怡有事相商,却不曾想过与李三有关,又突然记起柳相怡前日里失踪,问道:“是他将你困在孤山?”柳相怡恨恨道:“不杀他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小主哈哈一笑,道:“他最是无耻,的确该杀。”

柳相怡亦是聪明之人,当日在山重水复便看出小主与李三关系非比寻常,不禁问道:“我如何不知你有这路朋友?”小主道:“我与他不过几面而已,算不得相熟,是何来历尚不知晓。”柳相怡又道:“既然算不上相熟,我若杀他,你莫要怪我。”

小主劝诫道:“他非善类,你还是莫要招惹为好,更何况欧老先生对他十分喜爱,你若想欧老先生助柳家一臂之力,不可轻举妄动。”

柳相怡心愤难平,苦于大局所趋只得暂且作罢。

小主见柳相怡心气未消,一手托腮,一手轻抚她的面颊,道:“李三虽然蛮横,却有伤在身,不是柳庆宗的对手,你们为何不将他赶出孤山别苑?”

说到此处,柳相怡方才醒悟,将当夜琴难测力退众人之事一一道出,小主不惊反喜,道:“竟然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扬州真是热闹。”

次日一早,柳相南将鸾奘请到府中,邀常玄胤兄弟二人出来相见。

鸾奘见到常玄胤,一看便知其有伤在身,道:“小伯爷遭何人所伤,可需鸾奘相助?”常玄胤谢过鸾奘好意,道:“技不如人,若是请疾风刀为我报仇,岂不教天下人耻笑。”

鸾奘见常玄胤谈吐自如,遂不再多言,与裴鲲、小主、柳家人一一见过。

柳相南结交天下英豪,鸾奘亦是他的座上宾,不需多话,开门见山道:“请鸾兄来,是有一事相求。”

道明所求之事,鸾奘微微摇头道:“南域鱼龙混杂,此行凶险万分。”裴鲲笑道:“正因如此,才需请教一二。”

当年凉州精骑南下剿匪,乃游仙名与龙唤领兵,鸾奘并未相随,苍头山的凶人,他不曾见过。不过蜃江边的一场恶战,倒是听龙唤提过,彪悍之处,远超瓦剌。

裴鲲问道:“苍头山有多少强人?”鸾奘道:“三百只多不少。”

凉州精骑奔袭剿匪不过三百,苍头山与之相当,故鸾奘断定苍头山至少有三百凶匪。

裴鲲道:“三百强人称雄一方,苍头山却是有些本事。”柳相南道:“苍头山狼顾鸱张,无法无天,不仅南域诸府深受其害,蜃江两畔的山门更是叫苦不迭,为保家业只有俯首听命。”常玄胤呵呵笑道:“如此说来,苍头山更是非去不可。”柳相怡白眼相待,道:“凉州精骑尚且无功而返,你单枪匹马,能掀起多大风浪。”

小主附和道:“易水寒坐镇三江口,与之作对之人,强如张信业已身死,却独不肯争剿南域,蜃江之战后更是严令不准踏入南域半步,你一条枪再强能敌得过凉州精骑”裴鲲道:“南域群山叠嶂,凉州精骑难以施展,又苦于不通地势,故而不便深入,幽州府苦战十几年方才解决鞑靼之患,便是因此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