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气吞万里幽州虎(四)

扎木听得李景隆所言,险些背过气去。

久闻李景隆贪生怕死,首鼠两端,今日真的是大开眼界。

李燹面带不屑一顾,叫道:“小引子,护住鞑靼使团。”李青引纵马赶了过来,嘶吼一声,双眼已经泛起了红光。

扎木尔对李青引记忆犹新,当年在阔栾海子,便是李青引带着本雅失里的人头,冲进中军大营,砍倒大旗,险些生擒了自己,不负左部斩将官之名。

当下扎木尔对风过海道:“老师可还记得此人?”风过海点头道:“如何不记得,李门虎子,亦是算对得起岐阳王在天之灵。”

脱懽见李燹不肯罢手,道:“李总管,你莫要螳臂当车,坏了自家的名声。”李燹道:“任你将人带走,方才是坏了李家的名声。”

说罢,李燹将斩马刀插在地上,马背上抽出五尺破北,两脚一点,飞身而起,直奔脱懽。

脱懽万万没想到李燹敢在千军阵前动手,下令进攻已是太迟,只得拔出弯刀,死命抵住。李燹自上而下,力劈华山之势,加之破北长刀威力无穷,脱懽根本招架不住,几招便被李燹将弯刀打落在地。

不待亲卫们动手,李燹早已抓起脱懽,跃回到墨香驹上。

瞬息之间,脱懽被擒,瓦剌人再欲围剿却是投鼠忌器,如何还敢擅动。

李燹将脱懽掷在马前,早有李家部将上来,将斩马刀架在脱懽脖颈之上。李景隆走马上前,嘲笑道:“脱懽王子,现在是何人坏了名声?”看那李景隆一脸坏笑,脱懽心中顿凉。

李燹对脱懽道:“教你的人退下,待我回了居庸关,便放你离去。”脱懽似乎亦是不焦虑,道:“李总管,鞑靼人在我手里,我一条命,换他一百条命,这个买卖太不划算。”李燹起手一刀,将脱懽的头发削落,道:“杀了你,我至少可以得黄金十万,鞑靼人的死,与我何干!”脱懽道:“我瓦剌和雍州府有协议在手,你杀不得我。”李燹哼了一声,道:“左部做事,何时轮到雍州府说三道四。”话落,李燹用刀背在脱懽的后脊上重重一抽,痛的脱懽立刻大叫道:“放人!”

瓦剌人闪开一条路,放鞑靼人过去。

扎木尔行到李景隆面前,道:“李元帅,别来无恙。”

当年在阔栾海子,两人鏖战数月,自然相熟。

李景隆呵呵笑道:“王爷,五年不见,您依旧这般英气逼人。”说着,李景隆扫了一眼鞑靼使团,又是哈哈一笑,道:“王爷,我们先且回关。”

李青引一马当先,李燹压着脱懽断后,一行人不慌不忙的退回居庸关。瓦剌人亦是不追赶,掉转马头散走。

李燹见此,心中生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只黑隼展翅而去。

京城汉王府,朱高煦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下首解朝言忧心忡忡,无意眼前的笙歌曼舞。

朱高煦眼睛一挑,问道:“你为何总是这幅样子,真扫兴。”解朝言道:“殿下,金陵有变,对我们未必有利。”朱高煦道:“赵嗣臣而已,你难道还怕他兴风作浪?”解朝言道:“赵嗣臣与守备营联手,一旦做大,易水寒再难西进。”朱高煦漫不经心的搂着身边美姬,道:“赵嗣臣在京中有何根基,区区一个酸腐书生,成不得气候。”解朝言道:“单单赵嗣臣,自然不碍事,可是他现在有裴鲲暗中相助,殿下还需早作打算。”朱高煦问道:“你担心裴鲲回来找你报仇?”解朝言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朱高煦道:“你想本王如何做?”解朝言道:“教裴鲲回中都守灵,即便不回中都,亦是不能留在赵嗣臣身边,裴鲲最善纵横捭阖,金陵之局,裴鲲难逃干系。”朱高煦道:“如今鞑靼人入京在即,父皇无心理会金陵的琐事,待些时日,本王再去找父皇商议。”

解朝言道:“殿下,赵嗣臣若是当真投入幽州府门下,对你的大位只怕是个威胁。”

朱高煦眼中一寒,将美姬推到了一旁,厉声喝道:“滚出去。”

朱高煦突然发怒,众人心惊胆战的匆匆离去。

只留下两人在此,解朝言亦是不再含糊,道:“幽州府如今十万兵马雄踞外幽,鞑靼亦不是对手,金陵财力雄厚,若成幽州府囊中之物,常森便是第二个邱福。”朱高煦恶声道:“常森这个老杂碎,食古不化,真该除了他。”解朝言接着道:“此次鞑靼进京,陛下十分在意,想来心中早有休战之意,外患肃清,便是解决内忧之时。”

与鞑靼议和,朱棣虽然从未明言,但是素来强硬的永乐大帝,竟是同意鞑靼使者来京,已经教解朝言有所察觉。只是解朝言揣摩不出朱棣的心思,所以始终未有提及。如今扬州动荡,朱棣只字不提,用意更是扑朔迷离。朱高煦自是不会去想这其中利害,他知道解朝言会为他理清思绪,既然解朝言今日道了出来,怕是已经有所端倪。见朱高煦用心在听,解朝言道:“我担心的是,陛下想召回二殿下。”

出乎意料,朱高煦并没有暴跳而起,反而格外的平静,问道:“召高炽回来,父皇意欲何为?”解朝言道:“圣意难测,尚是不得而知。”朱高煦道:“如你所言,即便和谈不成,高炽亦是会回来?”解朝言道:“五年来外幽行营大小百余仗,鞑靼犹如惊弓之鸟,外幽至少十年无患,依照陛下的性情,不会放任二殿下手握重兵在外幽继续镇守。”朱高煦道:“可是如今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你可有对策。”解朝言道:“居庸关目前尚无消息,只是有李燹兄弟二人在,瓦剌人未必会得逞。”朱高煦道:“马哈木今番是有备而来,李家人再厉害亦是残军寡将,只凭两兄弟挡不得瓦剌大军。”

瓦拉大军!

解朝言心中一惊,难道瓦剌有大军掩藏在冀州之边?怪不得汉王殿下仍有兴致在此饮酒作乐。

朱高煦见解朝言不作声,得意的一笑,道:“鞑靼的事情你无需理会,如果李燹大难不死,更证明本王没有看错他,倒是这个赵嗣臣,却是出乎意料。”解朝言道:“殿下可有对策?”朱高煦道:“教薛禄走一遭,带上景由髯与马行孙,如果他愿意投入我门下,我便保他半生富贵,若是忤逆我意,杀。”解朝言道:“有常玄胤在金陵,只怕景由髯与马行孙难有作为。”朱高煦道:“如若常玄胤阻拦,连同他一并除掉。”

朱高煦做事,向来有恃无恐,对于赵嗣臣,解朝言亦是颇为担心,所以并未阻止朱高煦的莽撞之计。

居庸关大帐,高士文早已备下筵席,宴请扎木尔王爷一行,并且还将脱懽王子亦是请入帐中。

雍州府和瓦剌有过约定,故而高士文不愿给雍州府留下话柄。

坐到扎木尔对面,脱懽笑着看了扎木尔一眼,对于自己阶下囚的处境,并不在意。

李景隆满意的环视一周,举杯道:“难得能同时请到鞑靼和瓦剌的王爷、王子!为此缘分!请满饮此杯!”扎木尔举杯谢道:“多谢李元帅盛情。”李景隆见脱懽并未举杯,问道:“脱懽王子,这里的酒,不合胃口?”扎木尔身边的勇士挖苦道:“阶下囚哪里还有心情饮酒。”脱懽冷笑一声,道:“阶下囚总好过你们摇尾乞怜。”勇士大怒,风过海一把拦住,才免了争执。

李景隆笑道:“好耿直的壮士,当年在阔栾海子,你便是扎木尔王爷的亲卫长,我可记错?”扎木尔道:“元帅慧眼,这正是我部的第一勇士,孛儿帖.赤那。”孛儿帖.赤那是黄金家族的始祖,李景隆不知,高士文却知道,端起酒杯道:“与王爷的始祖同名,看来一定有过人之处。”扎木尔道:“赤那,还不谢过高将军。”勇士端起酒杯亦是不客气,一口灌下。

说话间李燹兄弟二人先后走了进来,坐到李景隆身边。

扎木尔举杯敬道:“李总管,今日神威,不减当年。”李燹点头示意,却并未提杯。

扎木尔一行人,对李燹可谓恨之入骨,鞑靼王庭之耻,便是面前的这个人一手所为。勇士看李燹无理,露出一脸的凶相,道:“欺人太甚。”。

李青引凶悍更甚,岂会容人在面前撒野,拍案而起,叫道:“找死。”长刀刚出一半,李燹便按住道:“扎木尔王爷是陛下的客人,不可无理。”

一旁高士文看得分明,外幽行营与鞑靼积怨太深,李重镜更是死在了大草原,李家兄弟对扎木尔岂会客气!若是真动起手来,居庸关守将的位子,定然是保不得几时。

想到此处,高士文只得起身走到中间,端起酒杯道:“果然皆是血气方刚的壮士,如今两家罢手言和,我们却不能辜负了陛下与阿鲁台大汗的一番苦心。”李燹看到高士文使的眼色,对李青引道:“去关上巡视一番,今夜或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