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波云诡谲风波恶(四)
窦尊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道:“太傅生前曾有遗命,若是身死,守备营入主金陵,代行太傅之事,日后再由陛下定夺。”
方子恒接过信笺一看,果然有成国公府的印信。
张信道:“赵大人乃金陵镇守,金陵大权理应交由赵大人才是。”窦尊道:“我将太傅信笺连夜送往京城呈与陛下,圣旨驾到之前,金陵由我做主。”谢尹道:“太傅深谋远虑,是怕死后有歹人作乱金陵,乃命守备营入主金陵,保金陵不失。”窦尊道:“赵大人,今日之事我本应杀你,可是太傅信笺中再三叮嘱,金陵唯有赵大人方可保得周全,适才斩你乌纱,算作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说罢,将赵嗣臣的乌纱在灵前焚尽。
赵嗣臣道:“窦将军,既然如此,守备营可否退出金陵,已安百姓。”窦尊摇头道:“陛下旨意未到之前,金陵四门封闭,只进不出,守备营接管镇守衙门,自明日起,一应公文,无成国公府审批,尽数作废。”赵嗣臣急道:“窦将军,万万不可,金陵邑二十年来,从未封城,若是紧闭四门,恐慌民心。”窦尊道:“赵大人莫急,明日我会调五百守备营将士入城,曹蒙、窦冲二人共你调遣,轮流巡视,有异动,杀无赦。”谢尹道:“窦将军,你封城之意,图追凶是也,可金陵扬州命脉,若是封城,牵连甚广,莫不如经由成国公府审批,发放百姓通行文书,凭文书出城,如此一来,两全其美。”赵嗣臣点头道:“谢大人此举甚妙。”窦尊道:“治世之法我不懂,两位大人同为镇守,此事便有劳二位。”张信问道:“只怕不出三日,九府镇守皆会涌现金陵,窦将军可有对策?”窦尊道:“待陛下明示之后,再做计较。”赵嗣臣道:“窦将军,那死去的臬台大人...”窦尊道:“通知家人收尸,烦劳赵大人抚恤。”
一场暴乱太平收场,镇守衙门上下终于长舒一气,纷纷离去。谢家在金陵有庭院,谢尹自去落脚,只剩方子恒同张信尚留在灵堂。
窦尊亦不抬头,对方子恒道:“我在南镇扶司看到你为太傅所设灵堂,锦衣卫规矩繁多,兄弟们不会怪你。”方子恒谢过道:“多谢窦大哥手下留情。”窦尊道:“杀太傅之人可有下落?”方子恒摇头。窦尊道:“既然如此,明日守备营全城搜捕,可疑者,尽数收监。”方子恒正待说话,窦尊一抬手,道:“圣旨驾到之前,金陵之事我一并承担,你无需沾惹这祸事。”方子恒无力再争,祭拜一番,与张信离开。窦尊等一众将军,在灵堂守灵直到天明。
方子恒与张信回到南镇扶司,傅用正调集人手,准备闯成国公府抢人,见二人平安归来,心中颇安。
方子恒不愿再多言语,辞别了二人,回房休息。
推开房门,便见一个人影坐在桌子前。方子恒料知是鸿欢,关上门,坐到对面,亦不点灯。
方子恒声音中满是疲倦和无奈:“鸿兄,你深夜找我,有何事?”原来同张信回来的路上,方子恒便见鸿欢身影一直尾随在身后,料知鸿欢有所发现,故而匆匆赶回房中。鸿欢道:“方大人,怕是又有麻烦上门。”方子恒已经焦头烂额,听了鸿欢的话,无力说道:“窦尊已经进城,还能有何麻烦?”鸿欢道:“今日我在桃叶渡见到一人。”方子恒不明白鸿欢同他说这些何意,鸿欢接着道:“那个人,说他来自青城山。”
见方子恒依旧不解,鸿欢道:“一个月前,青城山清虚宫被灭满门,清虚真人被人打死在了清虚殿上。”如此一说,方子恒明白过来,脑中的疲惫顷刻消散,道:“清虚宫灭门,蜀中道门大乱,死伤无数。”鸿欢想了想那名少年,道:“多年前,清虚真人曾偶得一件上古遗物,奉为镇宫之宝,方大人可知晓?”南镇扶司典籍中有所记载,当年清虚真人还为此广邀群雄赴蜀中观礼。方子恒自然清楚,道:“据记载所说,应当是一件可收纳兵器的木匣。”鸿欢道:“正是此物,今日我见那来者身边,便有一木匣,只是未曾见过,不好断言。”方子恒问道:“鸿兄为何不留下他?”鸿欢语气凝重,道:“我看不透他的修为。”方子恒眉头一皱,道:“鸿兄阅人无数,竟然亦是看不透他的修为。”鸿欢道:“那人用内力驱船,蜀中此来千里之遥,功力再强,亦会耗尽而死,如此功法,实在闻所未闻。”
道门之中有隔空取物的法门,着实耗费内力,更何况是驱驶木船!南镇扶司负责收罗天下高手文案,如此人物,方子恒焉能放过。
鸿欢继续道:“我派人去过清虚宫,查验清虚真人的尸身,致命伤便是胸前一掌,刚猛异常,胸骨尽数粉碎。”方子恒惊道:“千阳掌!”可是宁钟离是个老者,如何变成一名少年?鸿欢道:“算算脚程,此人应当是方才到金陵不假,成国公府不是他所为,他与宁钟离是否有联系,尚不可知,可是他能杀掉清虚真人,这等手段在金陵足矣肆意妄为。”
杀掉道门名宿的神秘高手,此时出现在金陵,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二人理不清头绪,鸿欢又想到在成国公府见到的神秘人,越发觉得不妥,不由得摇了摇头。方子恒不知鸿欢心中所想,问道:“鸿兄,今日我无暇顾及城中,可还有哪路人物到此?”鸿欢回过神来,道:“古家人到了。”
夜下秦淮,道不尽的风流。
古家的小公子亦曾随古箫游历,灯红酒绿并不少见,可是仍被这秦淮姿色,笙歌曼舞所迷。
话说古千秋不准小公子离开广陵,偏偏这小公子生来贵公子脾气,偷偷跑出铜山。无奈之下,古千秋只好派第五管事古庶带着人保护小公子,一路南下入金陵而来。
这第五管事古庶,本是茶马古道上,打家劫舍的匪类,被游历在外的古箫降服,带回古家,做了第五位管事。
贪图两旁美色之际,小公子肩膀被撞了一下。
回神看去,一个泼皮乞丐般的少年,穿着破烂道袍模样的衣服,背着一个木匣子,正盯着那几把巨剑出神。
小公子未曾在意,待要走开,少年乞丐突然一把按住公子肩膀,道:“你们是古家人?”小公子道:“你认得我?”少年乞丐哈哈一笑,邪气尽露,道:“如此巨剑,非古家人不可!”小公子看着少年乞丐的笑容,十分不舒服,撇过头去,准备走掉。少年乞丐却不罢休,按住道:“既然是古家人,便是老朋友!”小公子打开肩上的手,道:“本公子可没有你这样的一位朋友!”少年乞丐道:“古箫何在?让他出来见我!”小公子喝道:“放肆,我大哥亦是你说见便见!”少年乞丐撇撇嘴,道:“大哥?如此说来,你便是他的弟弟,古箴!”
少年乞丐如此说却是不奇怪,古家小公子古箴,古千秋的独子,古箫的堂弟,九州无人不知。
小公子古箴问道:“你是何人?”少年乞丐道:“我叫江素白,我比古箫更厉害。”说到后面一句,少年乞丐的脸上,满是洋洋得意之色。古箴从未听古箫说起过此人,料定是个无赖,笑道:“不自量力,今日本公子心情好,快快闪开!”少年乞丐并不生气,仍然一脸微笑,道:“你不知晓我亦不怪你,古箫败在我的手上,又岂会说与你听。”古箴三分怒意上头,道:“你若是再纠缠,休要怪我。”少年乞丐拍手叫道:“大好!正想领教下古家的武功。”
话落,少年乞丐抬掌便劈了过来。
古箴亦不闪身,抬掌便打,龙威大盛,只是比起京城古箫的一掌,逊色太多。
几招过罢,少年乞丐江素白撇撇嘴,道:“古家武功亦不过如此。”古箴何曾受过这等欺辱,恼羞成怒,运足全身真气,一副拼命的架势。江素白依旧笑容满面,进退自如,显然未将古箴放在眼里。
一番打斗下来,古箴已是吐纳不匀,江素白却面不红,心不跳,一副笑嘻嘻的泼皮德行,直教人看着更气。
江素白摇摇头,道:“真是没用,古家人似乎只有一个古箫值得我出手而已。”古箴听闻此话,双目圆睁,拔出古家子弟身后的巨剑,便砍了过来。江素白心神一动,古箴却是再难进分毫。
古箴双脚动弹不得,甩手掷出巨剑,砸向江素白。江素白抬手虚指,几十斤的巨剑凭空定在眼前。
“你真的是弱如蝼蚁,古箫为何会有你这等废物弟弟。”江素白的嘲讽,令古箴怒火中烧。古箴催动着全身真气,想冲开那股束缚的力道。
但见古箴面色通红,应是血气冲顶所致,时间一久,性命堪忧。江素白见此,笑着收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