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波云诡谲风声恶(一)
鸿欢为柳相怡斟满茶水,道:“三小姐,金陵不太平,闲杂人等多如牛毛,你出门还需多带些人手为好。”柳相怡没好气的道:“我需些人手办事,你速速安排。”鸿欢一阵惊讶,道:“柳家有八千镖师,三小姐真会说笑。”柳相怡道:“若是柳家镖师在此,我何需找你!”鸿欢若有所悟,道:“三小姐意在金陵,这买卖却是不好做。”柳相怡道:“好做的买卖我亦无需来找你。”鸿欢道:“金陵一乱,各处豪强蜂拥而至,这浑水沾惹不得。”柳相怡呵斥道:“如此胆小怕事,犹如妇人。”鸿欢品一口茶,思虑道:“三小姐,杀朱能的人,来头不小,你们柳家家大业大,自然不怕,可是我这间小楼,经不起大风大浪。”柳相怡问道:“究竟是何人,让你亦是这般忌惮?”鸿欢道:“尚不曾摸清来龙去脉,不敢妄言。”
柳相怡见鸿欢如此小心,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定在回来的路上,等她回来,我再来。”鸿欢提醒道:“三小姐,金陵之局,远非我等所想这般简单,你若是有心一搏,最好多找些人手。”柳相怡放下一叠银票,未等说话,竹林中又走出一人。
鸿欢忙起身相迎道:“方大人快快请坐。”
方子恒走到柳相怡身旁坐下,鸿欢斟茶推了过来,道:“方大人又有难事?”方子恒未等说话,柳相怡冷声道:“方大人贵为千户,来此怕是多有不妥。”方子恒道:“有些事情还要请教鸿兄。”柳相怡阴阳怪气地说道:“水云漫何时甘为锦衣卫办事,亦不怕坏了名声。”鸿欢笑道:“三小姐,开门做生意,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何况方大人亦是花了大价钱,你莫要断我财路。”柳相怡瞥了一眼方子恒,道:“锦衣卫当真是财大气粗,请你办事,看来南镇扶司皆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说完,便起身告辞,方子恒叫住柳相怡,道:“城中不安宁,多有强人,你无事莫要乱走。”柳相怡冷哼一声,自顾走远。
方子恒颇有些难为情,道:“鸿兄,教你见笑了。”鸿欢会意一笑道:“方大人怜香之心,三小姐会明白的。”方子恒苦叹一声,道:“她还是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方子恒与柳相怡自小便认识,不仅如此,柳家相字四秀,皆与方子恒熟络。只是十年前扬州大乱,两家交恶,不再来往,见面眼红。
鸿欢知晓当年之事,劝慰道:“方大人不必在意,很多事情,并非我等可以左右。”方子恒道:“这个死结,不知何时方可解开。”鸿欢岔开话题道:“方大人找我有事?”
方子恒将去栖霞寺一事说与鸿欢。鸿欢听罢,自语道:“莫非老和尚知晓其中端倪?”方子恒问道:“鸿兄,当真有清浊谱?”鸿欢一愣,笑道:“老和尚真是多嘴,这等事情亦是说与方大人听。”方子恒问道:“清浊谱可在鸿兄手中?”鸿欢摇头道:“方大人说笑,清浊谱只是传说而已,何人曾见过?又岂会在我手中。”方子恒道:“敢问清浊谱究竟为何物?”鸿欢道:“方大人,清浊谱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故事而已,不知老和尚何处听来,妄自揣测,不足为信。”方子恒道:“鸿兄,我不过是想知晓宁钟离是否当真死在洛水?”鸿欢道:“宁钟离虽然惊艳一时,但是当年有剑神,炼烁师这等人物,盖过他太多锋芒,典籍上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提及,是不是真的死在了洛水,我亦不知,只是那场截杀之后,九州再无宁钟离之名。”方子恒道:“如此说来,宁钟离或许大难不死。”鸿欢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方子恒接着问道:“宁钟离的千阳掌,鸿兄知晓多少?”鸿欢道:“宁钟离是三十年前的人物,千阳掌是他的独门绝学,我不曾见过,典籍上记载,千阳掌刚猛异常,曾...”
方子恒心中正寻思朱鹏胸口的那一掌,见鸿欢突然一顿,看向鸿欢。鸿欢笑道:“方大人,我们虽然不曾见过,可是有人必然见过。”方子恒问道:“鸿兄说的是古老?”
古千秋,古箫叔父,广陵铜山古家家主,当年金陵七友之一,扬州绝顶高手,盖世英雄!前朝秦王府的庇护者。永乐开朝,荡平南国,后辞官归隐,不问世事。十年前下铜山,灭洞庭,古家从此称雄扬州,天下莫敢与之争锋。宁钟离死在洛水时,七友均在,古千秋必定见过宁钟离,亦认得出千阳掌。
方子恒心中阵阵犯难,说道:“金陵未定,一时走不开身。”鸿欢道:“方大人莫急,太傅是南国脊柱,势必风光大葬,古老同太傅亦是旧相识,或许会来金陵,犹未可知。”方子恒恍然大悟,鸿欢却瞟向荷塘,道:“金陵如今这般局面,强者争雄,若是任由下去,大祸在即。”
金陵邑上空,阴云密布,黑压压的透不过气来。
方子恒听了鸿欢的话,问道:“鸿兄何意?”鸿欢道:“方大人,如今的金陵邑,人人打自己的算盘,又有几人去追究朱能是何人所杀,即将到来的一场血雨腥风,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方子恒心中何尝不知,昨夜曹蒙带兵闯门,今日柳家三小姐现身金陵,时局尚可平静几时,实在难说。鸿欢见方子恒不说话,道:“方大人,若是宁钟离果真不死,三十年光景,凭他的天资,千阳掌早已登峰造极,便是你找到他,亦伤不得他半分,赔上南镇扶司几百条人命,于事无补。”方子恒忧心道:“鸿兄说的不假,可是不查下去,亦是死路一条。”
再聊几句,方子恒谢过鸿欢,满腹忧愁离去。
成国公府外,鸿欢躲过四周锦衣卫的耳目,悄悄潜入成国公府。
昔日的盛景已然不在,满眼皆是血迹,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鸿欢看着地上的血迹,抚摸着一道道剑痕,眼前浮现出风吟月杀人的招式。精妙的剑法,让他一时痴迷其中,竟然会有这等剑法,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转了大半,自始至终亦无宁钟离动手的痕迹,只能从足迹上隐约察觉出风吟月身后,确实有一人尾随而来,但是并未出手。既然如此,方子恒是如何得知宁钟离之名?突然,鸿欢想到了险些教自己害死的朱鹏,难道是他?
转眼间鸿欢绕进了朱能的书房,亦是朱能惨死的地方。
桌子上的批文仍在,鸿欢随意的翻了翻,自语道:“边军饷银竟然如此之多,难怪听闻荆楚之地,饿殍千里,民不聊生。”当时断掉的毛笔放在一旁,鸿欢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真气自相冲撞,以致于冲断了手中的笔杆,看来朱能临死之时,内息混乱,应该是有伤在身。
再无他物,鸿欢抬眼望向窗外,却见一人站在院子中央,闭着眼睛不知何故。
鸿欢心中一惊,未等再看仔细,那人突然睁开眼睛,一闪而逝。鸿欢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快的身形,快步追出。却才跑过几个院子,一个声音咋起:“再上前一步,杀!”
鸿欢定住身形,隐隐约约的看见墙角的阴暗处,站着一人,看得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模样。鸿欢再上前一步,便可看清那人,想了想,却是并未迈开步子。
那人问道:“你为何要追我?”鸿欢答道:“来到金陵的高手亦是不少,但是敢闯这成国公府的,只有阁下一人,在下一时好奇,无意冒犯。”那人不说话,似乎在揣测鸿欢说的亦真亦假。鸿欢笑着问道:“阁下不说话,可是有所顾虑?”那人笑道:“我不过是在寻思杀你,亦或是不杀你?”鸿欢并未在意,道:“既然阁下这般犹豫,看来是不曾找到杀我的理由。”那人道:“杀人何需理由,唯有杀或不杀之分。”鸿欢眉头一拧,思索道:“如此说来,在下不在后者之列。”那人上前半步,想了想,又退了回去,道:“看你这不急不躁的口吻,杀你亦非易事,下次见面,再杀不迟。”鸿欢见对方没有杀心,问道:“敢问阁下,为何来此?”那人反问道:“你又为何来此?”鸿欢道:“想看看能杀掉太傅大人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人突然问道:“你懂得追觅之术?”鸿欢道:“略知一二。”那人道:“金陵当真是藏龙卧虎,竟然还有人懂得这等古老的秘技。”鸿欢道:“在下的追觅之术只是皮毛,看不真切。”那人正欲说话,突然外面响起嘈杂声,鸿欢有些不悦道:“锦衣卫的鼻子倒是灵。”
回过神来再去看那暗处,早已没了人影。鸿欢笑道:“想跑,岂会这般容易。”两步跃过墙头,追那陌生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