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花凋落雨纷纷(三)

方子恒还在想着宁钟离,低头发愣。

张信看出他的心思,道:“你若是想知晓宁钟离的事情,愚兄却是可以为你指点一二!”方子恒狐疑的看着张信,张信道:“你难道忘记了秦淮河南岸的水云漫?”方子恒迟疑道:“二哥之意,让我去找水云小主?”张信道:“水云漫知天下事,成国公府的事情她不会不知。”方子恒是南镇扶司千户,公门之人,与水云漫这种地方,并无往来。此时听张信一说,倒是不妨走上一遭。

金陵邑,八街九陌,软红香土,盛绝九州的秦淮河,不过只是一角而已。

方子恒撑着伞,独自一人过了秦淮河。

向南不过几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曲径通幽,再行进去,便站在了一片开阔的荷塘旁。荷塘里面种满了含苞待放的莲花,经过雨水的洗礼,更显无暇。旁边一座小楼,几间精舍,便是张信所说的水云漫。

方子恒走在荷塘边的石板路上,隐约的听见了小楼中传出来的丝竹之声,还有阵阵清香。二楼的窗户里,零星的坐着几名茶客,品茗论道,远避尘嚣。

进来正门,自有两名女子上前接过方子恒手中的油纸伞,问道:“客官品茶还是论道?”

此乃水云漫的规矩,若是品茶,便做寻常客人招呼,若论道,便是有求而来。

方子恒道:“论道。”

女子轻轻点头,将方子恒引入一间方阁。点香奉茶,行云流水,仪态自然。方子恒闻了闻杯子中的香茶,细细品味,确是好茶。

女子布置停当,坐到方子恒对面,又问道:“客官所问何事?”方子恒想了想,道:“在下想见水云小主。”女子微微一笑,道:“小主外出游山玩水,不在此处。”方子恒道:“在下乃南镇扶司方子恒,有事请教,还请方便。”女子道:“主人不在,还请方大人品茗稍许,小女子差人去找。”说完,女子走到一旁,为方子恒抚琴。方子恒靠在窗前,窗外的雨声听得格外舒服,加上连日来的疲惫,渐渐进入了梦乡。

殊不知睡了多久,方子恒猛然间从梦中惊醒,看看天色,依旧昏暗,分不出什么时辰。方阁内女子不知去向,桌子上的茶水亦已冰冷。

方子恒起身,向莲池投去最后一眼,便要离开。却才回头,但见一人站在门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似笑非笑。

方子恒并不认得,拱手道:“在下方子恒,有事求见水云小主。”

那人走了进来,摘下斗笠,一个男子,却有很美的一张脸。

只听那人回道:“小主有事外出,方大人来的不巧!”方子恒道:“请问阁下是?”男子道:“在下鸿欢。”

方子恒听过鸿欢的名字,正是这间水云漫的主人,人称水云漫主。所有的生意往来,皆由他一手操办。据说亦是个高手,只是南镇扶司对水云漫知之甚少,鸿欢的记载太过琐碎,并无更多的信息。

方子恒问道:“鸿兄,敢问小主何时回来?”鸿欢摇头道:“小主自在惯了,何时回来,实在难以揣摩。”方子恒大感失望,鸿欢脱下蓑衣,坐到方子恒对面,点起火炉,不多时便水汽朦朦。

重新泡上一壶茶,鸿欢道:“方大人想问何事,或许在下可以帮忙。”方子恒道:“其实在下是想向小主打听一个人!”鸿欢斟满一杯茶,推到方子恒面前,道:“方大人不妨说出来。”方子恒道:“宁钟离!”鸿欢手臂稍顿,方子恒一看便知,道:“还请鸿兄如实告知,方子恒感激不尽!”鸿欢道:“方大人何处听来此人?”方子恒道:“近日偶然得知。”鸿欢摇头道:“方大人或许是搞错了,宁钟离三十年前,便已经死了!”

三十年前,尚是前朝之时,金陵尚是帝都,更无锦衣卫,难怪南镇扶司的卷宗里找不到宁钟离!方子恒又问道:“宁钟离何许人也?”鸿欢将茶杯端到嘴边,闻着茶香,道:“若说宁钟离,方大人可知晓两仪门?”

提起两仪门,鸿欢似乎略有伤感。

两仪门年代久远,少有高人,鲜为人知。

三十年前,宁钟离横空出世,大战天下群雄,三年未尝一败。因锋芒太盛,惹来白马寺护法金刚,岂知宁钟离武功超绝,十八位金刚仅有一人拼死逃出生天,震惊九州。只怪宁钟离心高气傲,惹得九州豪杰在洛水之畔截杀,宁钟离葬身火海,从此九州再无两仪门,时至今日,已过三十年。

说完,鸿欢嗟叹不已,道:“可惜了如此了得的一个人物,那场截杀之后,鲜有人提及,我亦是从典籍中翻看,方才略知一二。”方子恒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总算没有白走一遭,多谢鸿兄。”鸿欢如何肯收,道:“方大人言重,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方子恒转念一想,道:“鸿兄,怕是真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方子恒自知蓝若姬这般的人物,南镇扶司的锦衣卫想找到并不简单,但是鸿欢不一样,他一定有办法将蓝若姬挖出来。

鸿欢听了方子恒的意思,道:“想找到蓝若姬,只怕不容易!”方子恒道:“正是因为这样,方才请鸿兄出手相助!”鸿欢看了看外面,道:“也罢,方大人既然开口,我一定要帮上一帮!”

方子恒道了谢。

鸿欢一面饮茶,一面翻看一本账簿。

片刻的工夫,鸿欢便笑道:“方大人先且回去,我这便去帮你找蓝若姬。”方子恒想不出鸿欢有何等手段,可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先行告退。

回到南镇扶司,张信和傅用不知去向。张信染指金陵,方子恒总觉不妥,但亦无法阻拦,只得任由之。

去厢房处看了一眼,那些大夫们仍是束手无策,在一旁不停的摇头,扰的方子恒心烦意乱。

困意上头,看看天色,料想不会再有变故,方子恒吩咐几句,便回房休息。

推开房门,借着门外的微光,模糊的看见桌子前坐着一人。

方子恒心中一惊,那人笑着道:“见方大人公务繁忙,不便打扰,只好在此等候!”方子恒听出是鸿欢的声音,难道他已经找到了蓝若姬?鸿欢的身后似有一人,方子恒看不清虚实,问道:“这位便是蓝若姬?”那人上前两步,欠身行礼道:“蓝若姬见过方大人。”

少年模样,朱唇皓齿,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比起女子亦是更俏上几分。

方子恒只以为蓝若姬是名女子,不曾想竟是男儿身,道:“鸿兄在这金陵城里,果然手眼通天。”鸿欢道:“抓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不过总算没有辜负方大人所托。”方子恒一时弄不清其中缘由,鸿欢道:“方大人,你找他来,必然是有事相求,事不宜迟,免得误了大事。”

方子恒一愣,心道:莫不是成国公府的活口鸿欢亦是知晓?水云漫,果然不简单。

蓝若姬道:“方大人需要医治何人?还请带路。”方子恒回过神来,侧身道:“请。”

方子恒带着蓝若姬和鸿欢来到厢房,一屋子的大夫正一筹莫展地围着一个壮汉。

蓝若姬见状,道:“方大人便是让我救他?”方子恒道:“还请蓝公子出手相助!”蓝若姬一摸伤者脉门,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方子恒心知不妙,道:“公子可有办法?”蓝若姬道:“大人真会说笑,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如何救得活!”方子恒恳求道:“还请公子全力一试!”蓝若姬摇头道:“心脉尽毁,神仙亦是救不活!”方子恒闻言,道:“此人关乎南镇扶司上下几百条性命,公子当真无力回天?”

蓝若姬只是摇头,方子恒一脸失望,蓝若姬都救不活的人,看样子此人是必死无疑。

鸿欢摸了摸下巴,思虑两下,道:“蓝若姬,若是没有记错,你们医者之中应该有一种可以催动先天元气的方法,可对?”蓝若姬和方子恒皆不明白鸿欢的意思,鸿欢继续说道:“凭借先天元气将他的心脉重铸,如此虽不能救活他,至少可以让他清醒一个时辰左右。”蓝若姬轻笑一声,道:“鸿欢,你却是知之甚多。”方子恒眼中一亮,道:“蓝公子,此法可行?”蓝若姬道:“确实有这种方法,但是先天元气非比寻常,乃人之根本,虽然可以让他醒过来,却是饮鸩止渴之计,元气耗尽好比油尽灯枯,同亲手杀他无异。”方子恒听罢,摇头道:“如此说来,亦是救不得活。”

鸿欢见方子恒眼中的亮光又暗了下去,道:“方大人,此法虽然救不活他,却可以救你南镇扶司。”方子恒愣了两下,似乎明白了鸿欢的意思。鸿欢继续道:“同样是进鬼门关,何不让他换回你们南镇扶司百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