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陆虞侯在宁州(一)

钦差行辕中。

“飞哥,你说这宁州的一个商人,咋就能这么阔绰?你瞧这院子、这花园、这摆设,京城里的王侯公卿也不过如此啊。连一副餐具都这么讲究,镶金带玉的,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陆飞一听,嘴巴一撇道:“得了吧,老七,别搁这丢人现眼了,传出去人家说咱们殿前司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可告诉你,咱现在是钦差大臣,替天子巡狩,这盛家花园算什么呀?也就是勉勉强强!”

陶展是陆飞的远房表亲,在家中排行第七。三年前,家道中落的陶展走投无路,便投靠了正在领兵西征的陆飞,就在陆飞身旁当个亲兵,这次陆飞奉旨查案,自然也就把他带在身边。

“飞哥,这钦差大臣好啊,从东宁一路过来,威风凛凛、好吃好住,可比在京城里站岗、操练强太多了!以后要是多一些这样的差事就好了!”陶展讪讪笑道。

“你小子想的倒美,这钦差的活儿,你以为和跑个腿儿,送个信一样吗?若不是是出大事了,圣上会亲自下旨派人出来?再说了,钦差大臣一般都是由三品以上的文臣担任,由我一个四品武官担任钦差,那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陶展端了杯茶,送到陆飞面前,道:“那你说是为什么啊?”

陆飞把腿跷到桌上,身体半躺在宽椅上,沉思了片刻道:“这个事儿吧,我临行前问了卫老大,为啥不让我去打仗,却让我来查案了啊?”

“卫大人怎么说呀?”陶展道。提起殿前司都点检卫真,禁军上下,无一不是钦佩万分的。

“嘿!他老人家尽跟我装糊涂,说:‘让你干啥就干啥,查案和打仗一样,都是向圣上尽忠、为国家出力的大事。但是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负担,圣上也知道你毕竟没有查案的经验,三个月后,你回来该怎样就怎样。’”陆飞道。

“这个话听起来,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啊!”陶展道。

“是话中有话!我寻思,这事情里面,圣上的意思,卫老大没法直说。去年咱们随八王爷西征后蜀,三千对五万,把后蜀精锐牵制在万州三个月,三个月啊!他八王爷这才有机会,在没有后蜀主力阻击的情况下,破了二十座城池。

要是掉换个位子,换作别人守万州三个月,我来挥师西进;别说二十座城池,就是成都也被我打下了。

事到头来呢?论功行赏,尽便宜了八王爷嫡系的那四个老把式!咱们三千弟兄几乎在万州全军覆没,我也身受三箭、十几处刀伤,就一句轻描淡写的‘守土有功’。升一级,调到入殿前司……

但是后来呢,圣上对万州的事情也了解清楚了,可封赏已经下达,岂能轻易再改?

所以我觉得,这次钦差的活,就是圣上赏的,要不然卫老大怎么会说‘圣上也知道你毕竟没有刑名的经验,三个月后,你回来该怎样就怎样’这样的话呢?”

“原来这样啊,飞哥,依你看咱们就是来宁州放三个月假的啦。”陶展不由喜上眉梢。

“嘿,话虽如此,可人要脸树要皮,事情还是要想法子往好处办的!”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飞哥,你说来宁州办案,你一个书办先生都不带,咱这些大老粗的,连文案都看不懂,咋能破案啊?”陶展虽然读过几年私塾,但天生不是坐的住的料,后来家里没钱了,读书的事就更是不了了之了,所以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好在生性开朗、为人四海,到了军中反而吃得开,和下级军士们称兄道弟,左右逢源。

陆飞正朝窗边望去,此时日薄西山,残阳似血,钱湖中水,碧波荡漾。转身淡淡道:“如果这个案子是文人书办能够查清楚的,那么刑部大理寺早就绰绰有余了,咱们也犯不上再来一趟宁州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准备下,今晚去紫云轩吃‘京菜’。”

陶展一听“京菜”,哈喇子都忍不住往外流,连连称好道:“这几天府里天天吃鲍参翅燕、佛跳墙什么的,头两回还吃个新鲜;可几餐下来,耐不住这精淡无聊的口味,嘴巴都发齁了。还是京菜好啊!咱们先来个红焖甲鱼、红烧狮子头、竹荪炖土鸡,再喝点杜康老酒,那真是……”

“行了行了,今天就让你来安排吧,人不用多,都换上常服。”陆飞道。

陆飞、陶展再加上四名侍卫,从盛家花园侧门出来。因为都是武人,没那么多讲究,也就没有叫上马车、轿子,六人步行朝荷叶坊走去。

荷叶坊是宁州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三纵三横六条街道,把荷叶坊划成了几块坊区,坊区和坊区之间还有小桥流水、盘曲古木,是南来北往的游客商贾的必来之地。

“陆大哥,你也是头一回来宁州,是怎么知道‘紫云轩’这个名号的啊?”站在陆飞身旁的一个高个士兵道。

陆飞随行的五百钦差卫士,都是年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再加上陆飞带兵,对待士兵亲如兄弟,虽然自己位居高位,但对麾下军士从来都没有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所以普通士兵对陆飞,也没有下级对上级的畏惧,说起话来也随意的很。

“殿前司里拟折子的李书办,你知道嘛?他老家就是宁州的。咱来之前,特别跟我推介,说‘紫云轩’的菜品,在宁州堪称一绝,掌勺的大师傅以前还做过御厨呢。”陆飞边走边答,肚子也不知不觉地就饿了起来。

“飞哥啊。”陶展面带愁色道:“我思来想去,心里反倒是有些不踏实了,那个白通判前几天,就把案子的卷宗送过来了,咱到现在连看都没看。时间不等人呐,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啊?”

陆飞不经意的抚了肚子,嗔怪道:“老七,我说了你几回了。该做事的时候,咱认真办事;该潇洒的时候,咱切莫放过!你老是患得患失的,难成大事。

咱们现在这叫,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我们不着急了,别人就要琢磨了,一琢磨就乱动了。

等到对方有动作了,咱再出手,一拿一个准,不然的话咱们现在主动出击,费力还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