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思路不同

阎铁珊愣住了，他好像没听明白雪儿的话，半天才道：“你伯伯，是……”

“雪儿的伯父，正是大金鹏王。”陆小凤沉声道，“也是托我来找阎大老板的人。”

阎铁珊木木地“哦”了一声，目光先是盯着雪儿，又转到文如锦身上。

文如锦立刻摆手道：“我不是。金鹏王那边，我只是凑热闹的，我找阎大老板是有别的事。”

阎铁珊简直没见过他这种人，眼神活动了些，问道：“你是为了什么事？”

“呃，那些稍后再说。”文如锦想了想，“关于金鹏王的事，我有些不明白，想请教阎大老板。”

他先后看了看阎铁珊和他身边的几个属下，以及另一边的陆小凤。这两边的人都已经变得剑拔弩张，仿佛马上要动起手来。只有花满楼仍然稳稳地坐在那里，好像事不关己。

得，七少爷又进入看戏模式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想听听文如锦要说些什么。毕竟花满楼对文如锦的了解，比陆小凤要深一些。（注）

文如锦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阎大老板，当初护送金鹏王来到大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去觐见皇帝呢？”

“什么？”陆小凤怔了怔，“为什么要觐见皇帝？”

“你傻啊？大明南边的国家，有几个不对咱们大明称臣的？他们国家内部叛乱了，王子逃出来，不是应该找咱们家皇帝告状，然后借兵打回去吗？”

这就是文如锦的优势了。他是个穿越人士，对于古代历史再怎么不熟，看问题的时候，总会站在国际局势、国家间的交往这个高度上。而眼前这些武侠人士，则多半更熟悉江湖，很少去了解那高高在上的朝堂。

在他们看来，流亡的王子要复国，于是需要钱财招兵买马，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他们并没有想到，只要对大明称臣，大明是乐于帮助这些流亡的王族平息内乱，扶他们坐上王座的。

扶植顺从大明的国王，保证这些国家对大明的附属，是杜绝边疆战乱的好办法。

要挣钱、要招兵买马的，其实是文如锦他大哥那样的。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暗绰绰地干……

一想到大哥要造反，文如锦就忍不住头疼，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

然而他刚才的话已经令席上所有人都震惊了。

叶琼楼虽然是候补米虫，毕竟在这些事上比别人还有些见识，立刻道：“不错，你们既然是小国，何不认大明为宗主国，求天子发兵平叛？往后就是纳岁贡，也只是象征性的，不会动摇国之根本，从此又有了依靠，何乐而不为！”

阎铁珊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倒在椅子里，像是失去了力气。

“我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他喃喃地说，“我、平独鹤、还有上官木，我们跟随王子逃到大明，逃到中原，打算先找个地方让王子安全地住下来，我们就去找门路，觐见皇帝……可是王子，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是说，王子自己逃了？”文如锦惊讶地问，“他不想复国了？”

“也许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复国的责任是太重了些。”阎铁珊叹道，“上官谨又是个忠心的人，对王子言听计从，这些年来，应该只是帮着他打理生活，从没有逼他去做复国的活动。”

陆小凤已经听得完全呆住了。这和当日金鹏王所讲述的故事没有一点相似，而且听上去似乎都有道理。

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做什么？究竟哪一方的正义才是正义？

不，或者说，这里有没有需要他陆小凤主持正义的一方呢？

这也是文如锦想尽快揭开给陆小凤看的事实。陆小凤，他在江湖中的名气大得很，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武功，他“灵犀一指”的绝技，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热心肠，多管闲事的脾气。

他总是凭借自己的判断就去主持正义，而因为他本人是个好人，他选择支持的通常是正确的。

但在他判断失误、或者被人蒙蔽的时候，他就会站错队。当他做出令他后悔的事时，他就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大混蛋。

他是个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人，甚至当他发现自己犯错之后，他还会返回头去，为之前错怪的人继续讨还公道。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一个人总是听到一面之词就加以判断，他总会失误的。而失误造成的伤害，说不定无法弥补。

文如锦并不认为自己比陆小凤聪明，他只是觉得金鹏王朝的故事里有太多疑点。

他不想轻信这个故事，只因为一时冲动就去帮看上去很落魄的金鹏王“讨公道”。

就像雪儿说的那样，她从小就没有穿过新衣服，但这不是阎铁珊他们的错。让她生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的，是金鹏王和上官丹凤。

这令故事里根本不存在正义的一方，无非是得势与失势的区别。

不过，最后还有一个疑点。

文如锦看着阎铁珊道：“如果阎大老板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王子突然又要找你们了？难道他年轻的时候不想复国，到了老年，突然想搏一搏了？”

阎铁珊道：“我……我怎么知道？”但他的神情犹豫，好像有没说出来的话。

叶琼楼却接上来道：“只怕是金鹏王现在生活拮据，所以惦记上了这些旧部的势力和财产。”

这话说得相当尖刻，但也有道理。陆小凤亲眼见过金鹏王宴席上那假冒的葡萄酒，不由得有几分相信。

“不！这都是他想要脱罪，才编出来的谎话！”

一个声音蓦地从水亭边的树从中响起，十分清脆，而且有几分耳熟。

陆小凤神情一变，还不及开口，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当”的一声，苏少卿手腕一翻，竟用一支镶银筷子挡下了来袭的一剑。这一剑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阎铁珊的。

来人一招不曾得手，剑法接二连三，绵绵不绝，一时间银光闪闪。

但苏少卿掌中牙箸翻飞，居然丝毫不落下风。过了数招，突然清啸一声，一支筷子迅猛指向对方咽喉。

陆小凤突然一跃，就到了两人跟前，一只手拉住了使剑的人，另一只手两指一钳，已将筷子钳在指尖。

苏少卿怒道：“你干什么！”

他用力回夺了两次，谁知那根筷子就像铸在了陆小凤指间，纹丝不动。

灵犀一指，名不虚传。

陆小凤叹口气道：“我只想让大家都冷静些。”跟着一松手，不去管苏少卿，却上下打量着偷袭的那个人。

那是个身材窈窕的人，一望而知是个妙龄少女，只穿了件贴身的水靠，脸上蒙着面纱。

她应该是从水亭外的池子外围潜水游过来的。

文如锦皱了下眉，却听到雪儿在身边叫道：“姐姐？”

“姐姐？”文如锦道，“她是上官飞燕？”

只看来人偷袭阎铁珊的行动，她应该是金鹏王的女儿上官丹凤才对。

毕竟上官飞燕只是家臣的女儿，上官丹凤才是正牌公主。

少女没有动，任凭陆小凤揭开了她的面纱。

那张容貌虽然和上官飞燕十分相似，但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上官丹凤。

金鹏王朝最后一代的小公主，上官丹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