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出门还是不出门，这是个问题
因为洛箫的伤需要休养，也因为青衣楼大概还没有放弃对他和文如锦的追捕，两人最后同意花满楼的建议，在小楼里住了下来。
经过最初的惊讶，文如锦对花满楼失明的事情也渐渐习惯了。这多半是由于花满楼那种乐观而且淡然的态度，让别人都无法产生一点芥蒂。
就好像有人长得高，有人长得矮。如果你的朋友恰好身材矮一些，拿高处的东西需要个凳子垫脚，你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何况花满楼平时的举止，也让人实在联想不到他是个失明的人。他在楼上楼下行动自如，他炒得一手好菜，他还能亲自把被践踏得一团糟的花圃收拾得清清楚楚，而折断的菊花也专门挖了个坑埋起来，很郑重的样子。
“你还真的很爱花啊！”发现自己插不上手的文如锦，只能在旁边搭讪道，“果然不愧了姓花。”
“花草树木，我都很喜爱。”花满楼说，“我喜爱一切有生命的事物。”
“那你喜不喜欢人啊？”文如锦嘿嘿笑了，“所有人都喜欢？”
花满楼听出他的意思，却点了点头：“人是很有趣的。想到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但彼此的命运却并不相同，我就希望能活得更久一点，看到的更多一点。”
“哇！你真是个……很独特的人！”文如锦不由得赞叹道。他没有去深究花满楼说的“看到”，因为花满楼自己从来不忌讳使用这些词。
而从他的角度来说，他的“看到”，也许才是真的看到。
上天剥夺了他的视力，却赋予他坚强乐观的灵魂，让他能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所能感受到的，恐怕比某些人的两倍还要多。
“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强者。”文如锦望着他明朗的笑容想，“那些仗势欺人、自以为了不起的，算什么东西？”
想到青衣楼的时候，文如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
“呃，我……那个，”这个乌龙让文如锦稍稍有些惭愧，挠着头尴尬地回答，“我的包袱，我简直忘得干干净净！”
“被那些人抢去了么？”花满楼从花圃中站起身来，神色一下子变了许多。刚才他还是个喜爱莳弄花草的斯文小少爷，此刻眉宇间却透出些锐气，比起他之前称赞文如锦来，其实他自己才更像个爱好打抱不平的少年侠客。
“倒也不一定。”文如锦连忙摆手，心想这位小哥哥，看着挺和气的一个人，怎么听见这种事就一脸兴奋似的。
——他到底是多喜欢管闲事啊？
“其实……应该是被我那位朋友取走了。不过我现在也找不到他。”
看着花满楼好奇的神色，文如锦索性把叶琼楼的事详细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和叶琼楼一起救下了洛箫，但当时谁也没问过洛箫的名字，而洛箫也不知道他俩是谁。就算是文如锦和叶琼楼，彼此报的也都是假名。
现在再回去找这位“叶孤城的弟子”，跟大海里捞针有什么两样！
“叶琼楼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果然，花满楼也这样回答，“但叶孤城的弟子，我稍稍有些耳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是说叶孤城真的有徒弟？”文如锦有点惊讶。
那是叶孤城啊！天下顶尖的剑客啊！跟西门吹雪在紫禁城大殿顶上决战的人啊！
——哦，有没有决战这回事还不一定呢……
那么一个高冷的人，他居然有徒弟？
“有啊，”花满楼点头道，“但他唯一的弟子，并不是普通人。”
“那是！能当叶孤城的弟子，哪是普通人办得到的——得是个哪吒吧？”文如锦嘻嘻笑着胡说八道。
“不是那个意思。我记得江湖传言，汝南王府重金礼聘叶孤城，请他做世子的老师。”
“啥？他那个弟子是汝南王世子？”文如锦惊得跳了一跳，“那他姓什么？”
花满楼的表情，就像一位老师在面对提出了傻问题的学生一样，无奈而宽容：“宗室之后，当然是国姓。”
“国姓？国姓是啥？……哦现在是大明朝，这么说汝南王应该姓朱？——嗐，这不是废话么！”
文如锦自己吐槽了自己一句。要不是因为姓朱，叶琼楼——他肯定不叫叶琼楼——为什么要编一个化名，甚至连姓都改了呢。
“我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花满楼补充道，“至于你那位叶剑客是否就是汝南王世子，我不能确定。也许叶孤城近来又收了弟子，也许……”
“也许小叶剑客是骗人的？”文如锦托起下巴，柯南状思索，“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反正，他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想找到我的包袱而已……唔，他自己的剑法挺高明的，应该不会对我的秘笈感兴趣吧？”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犹豫。经历过青城派和华山派一明一暗争夺辟邪剑谱的事，文如锦对江湖中人的底线也不是很能确定。
按说学别人家的武功有什么好的？内功路子都不一定对，就算对了，谁能确定哪门武功就最厉害啊？
万一花上个五年八年的学会了，一转头发现自己家的师兄弟都已经比自己强了，到哪儿后悔去！
这个道理应该是很浅显的……吧？
文如锦正想着，却看到花满楼一下子露出询问的神情：“你的秘笈？”
……行吧，可能很多人抢秘笈也不是为了练，而是为了好奇。
“嗯，就是……家传的一本刀法……”
文如锦含含糊糊地敷衍着，本以为花满楼会再问，谁知对方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是应该拿回来。你一个人出门有点危险，我陪你一起去。”
“啊？……哦！”文如锦发愣之余，也有些惊喜。
——七少爷你是真喜欢管闲事啊！
“那我们走……不行！”花满楼一改日常的温文尔雅，颇有些兴奋地刚一迈步，又停下来叹了口气，“洛箫还在家里呢。”
文如锦立刻明白了。
其实当日青衣楼众人的退走，并非因为花满楼的武功有多么高强，可以胜过他们所有人，而是因为“江南花家”这块巨大的招牌。
花家虽然是商贾出身，但能在江南站住脚、做到富甲一方的商人，是不可能不借助“上面”的力量的。
和官府、甚至是和朝廷之间紧密的联系，才是花家最大的倚仗。
也是花满楼的倚仗。
“我终于也狐假虎威了一回。”在那些人退走之后，花满楼曾经这样自嘲地说过。
他不是个死心眼的人，就算他现在搬出深宅大院，自己住在这座鲜花环绕的小楼里，他的根也仍然在花家。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花满楼是花家的人，所以青衣楼才不敢动他。但如果他离开了呢？
没有了花满楼的小楼，就不再是庇护所，而得知了这一点的青衣楼，也肯定会对留下的人不利。
但是花满楼留下，文如锦就要一个人出去，面对守候在外面的青衣楼势力。这也是花满楼不能放心的。
“我们好像要等洛箫的伤好了，才能出门了……”
花满楼带着点遗憾这么说道。然而他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还没有开口，花满楼的眉头已经迅速地舒展开来。
“六哥来了！”他欢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