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花满楼”这个名字，对文如锦来说没有一点感觉，他甚至还嘻嘻笑了两声，看着身旁的少年。
“怎么有人叫这种名字？跟个……跟个‘那种地方’似的？”
“嘘！”少年有点着急地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快别……别这么说！江南花家的人，一个也惹不得！”
“切！我连青衣楼都惹了我怕啥！”文如锦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想过他就是被青衣楼的人追到这里来的。
而现在的那群人，因为听到花满楼自报家门，吓得再也不敢停留，一窝蜂地跑了出去，片刻间就不见踪影。
“走了？”少年壮起胆子探了探头。
“真走了！”文如锦索性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想到少年走不动，才又走回来，“行了，咱们也找个地方住下，我再帮你……”
“那些人只怕走不远，两位还是留下的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满楼的声音已经来到文如锦身后，虽然语气还是温和平静，却把他吓得一跳，赶忙转回身，好像有意无意的，把少年挡在了自己后面。
“你、你、你……”
文如锦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对方没有向自己报名，但他的名字自己是知道了，可现在也不是自己通名的时候啊！
少年却从他身后爬了出来，冲着花满楼磕了个头：“谢花七公子救命之恩！”
“咦？你……那我？……”文如锦心想这什么操作？难道我也要磕头吗？
从他穿越以来，除了对他大哥宁轩跪过一跪，还真没对谁屈膝过，想想就觉得别扭。
好在花满楼立刻让开，同时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你们有没有受伤？跟我进去，我有些常用的伤药。”
他好像知道文如锦心存防备似的，没有再劝说，却是换了个角度邀他们进屋。
文如锦想了想，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过去仍然背起少年，刚要迈步，又犹豫地停下了。
因为那些人胡乱踏进院子的缘故，盛开的菊花被踩倒了许多，满地都是零落的枝叶和花瓣。
比起刚进小院时看到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景象，现在的花园实在显得有些凄凉了。
“这真是……菊花残，满地伤啊满地伤……”文如锦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就算他跟“风雅”这个词半点边也沾不上，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花满楼却轻轻笑了笑：“想不到兄台也是爱花之人。”
“别别别！”文如锦摇着头，“别叫兄台，我肯定比你小。那个……我叫，文如锦，就是文章锦绣……那个锦。他叫……呃……”
背着少年在杭州城里跑了大半天，文如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过他的名字。
花满楼也很意外地抬起了眉梢：“你们两位……不认识么？”
“我、我叫洛箫，洛水的洛，洞箫的箫……”少年赶忙开口，把之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是这位文……文少爷，还有另外一位少侠，救了我……”
“哦？”花满楼的神情更加惊讶，但很快就换了庄容，拱手一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文少侠之所为，令人敬佩！”
文如锦却有些发呆起来，直到跟着花满楼进屋，三人分别落坐，他还在琢磨——
他这个混江湖的路子，好像有哪点不对？……
……
名叫洛箫的少年其实刚满十五岁，比文如锦小了几个月。文如锦知道以后非常得意，要求他叫自己“文哥”。
看来这就是自己在江湖上收的第一个小弟啦！——决心把自己的江湖大佬之路纠正过来的文如锦想。
至于他没有用君天府时候的“锦少”名号，也没有报自己胡诌的那个“佐佐木小次郎”的原因……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仔细回想起来，好像他面对花满楼这个人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敌意，所以也就不想去编假名骗人。
花满楼，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一直到了黄昏，文如锦才发现的。
那个时候他正在给洛箫看伤。难为这个瘦弱的少年，不但脚踝扭伤了，身上也到处都是被殴打的瘀青，显然以前的日子极不好过。但他一路上甚至没有哼一声。
除去恐惧压倒了痛楚之外，应该也是担心会拖累了文如锦吧。
文如锦为此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一些，擦药缠绷带时也更用心了一些。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下来了。花满楼站起身来，说：“看我都忘了，我去给你们做饭。”
从刚才知道了文如锦他们两个的年纪，他就不再称“兄台”，言语间好像已经把他们当作小兄弟看待。
文如锦顿时有点好奇，这个种了满院子的花、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花家七少爷，怎么还要自己做饭？
不过他也没有问，只是说：“先把灯点上吧，我有点看不清了。”
他手里还有半截绷带，洛箫连忙红着脸抢了过去，说：“不用了，我自己弄……”
花满楼却笑了，笑中带着点歉意：“是我忘了，你们需要点灯的。”
这话说得就相当奇怪。
“你不需要点灯吗？”文如锦问。
“我以为你们知道呢。”花满楼的笑容一点没变，以一种温和文雅的态度说出下面这句话。
“我是江南花家第七子。我是个瞎子。”
“啊？”文如锦张大了嘴巴。他几乎是惊讶了半天，才意识到花满楼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算知道了什么意思，他也完全无法相信。
一个武功高强、在楼上扔下一个茶盏就能打倒一条大汉的人，一个在屋里屋外行动自如、还沏了地道的龙井茶的人，一个刚刚说要下楼给他们做饭的人，居然是……
文如锦十分不愿意使用“瞎子”这个词，因为这个词里有一种贬义，一种轻蔑和恶毒的咒骂。而且他觉得花满楼这么斯文的人，也不是有意要用这个词的。
他只是在转述别人对他的评价。
“江南花家的七少爷啊，是个瞎子！”
听洛箫的语气也知道，江南花家，应该是个极富盛名的大户人家。而他家的名气越大，花满楼的缺陷，也就越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
不知道有多少人，用多少种语气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听到过多少这种议论。
以至于他都可以平静地、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说出这句话。
“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我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