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大意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又是不知多久静静地乍耳寻声,但谁也没有捕捉到一点动静,是没有动静?还是耳朵熬不住听不仔细了?

耐心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谁也没有耐心等待机会了。

因为饥渴、困乏、憋闷、脱离黑暗的渴望一步步冲击吞噬着耐心。

终于,有人动了。

宋双先动了,再不动,恐怕就没有动的力气了。

宋双猛地蹬腿,掠向了腌菜缸的方向。

若是往常,这一蹬一跳,宋双定已到了那几排缸后面。但这一跳,连最前排的缸也没跳到,还险些被滑倒。

是什么滑我,土豆!对,是土豆,怎又忘了,腌菜的时候还不到,但土豆早就成熟了,不搁这儿搁哪儿。

土豆害我呀!这一滑,土西人还不扑上来!

土西人确是扑了过来,不过,没来得及出手。哪还顾得上出手呀,也是脚下一滑,心里一惊。糟糕,这是什么机关,险些滑个仰面朝天,又中了这西国人的计啊!

宋双再一跃已至缸边,手中缸盖故意碰出“嘭”一声,又很是巧妙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嗷!”,同时身子一矮一转藏到缸后。

土西人好是个快,宋双方在缸后蹲下,土西人的刀已追着宋双那一声故意呼出的“嗷”砍下。

“叮咣”,“哧拉”,好狠的一刀,可惜了一口腌菜缸,火星飞溅啊!哈,只怕你的刀也不好受。

疾探出身,紧追着火星儿的尾巴,宋双手中缸盖子抡圆了拍了出去。

“噢!”一声惨叫,是真的,这一声绝不是装出来的。紧接着,“嘭”,“咣当”,“扑通”,稀里哗啦缸倒人落地。

宋双就近摸索缸盖子,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狠狠砸去,连扔了几个,又用尽最后的力气,往那地儿推倒了两口大缸。

几声惨嚎后,那地儿只剩微弱的呻唤声。

一手一个缸盖子上下护住,宋双又往近靠了靠。细听那呻吟声渐若游丝,片刻,那丝丝缕缕也没了。

宋双松了口气,靠着缸瘫坐到了地上,手缓缓伸怀里摸出个梨来。

一个巴掌就能裹住的还没长成的小梨,是尤承之给的。

还是上城时,那些犯人也跟着上来了,尤承之和韩远都在那队伍里。两个看见宋双,都挥手示意,尤承之还扔过两个梨来。

顾不上说个话,犯人队伍就过去了。虽隔着也就十多丈,只当时忙着扔石头推土西人的飞梯,又是跑得匆忙,也不知那两个咋样了。

两个梨,给老军一个,老军不要,说牙松了咬不了那东西。宋双便先吃了一个,还没长成,又酸又涩。

这会儿摸出那剩下一个,刚到嘴边就闻着了香味。什么味儿也说不清,就是感觉香。

咬口梨,无比的甘甜,这饿了,吃什么都香。

吃梨不忘给梨人,又想着尤承之、韩远两个,也不知能不能活。又想起给自己省下一个梨子的老军,那是亲眼看见和土西人一起扑下城头的,定是活不成的了。又想起城墙坍塌,埋了不知多少人。

心里有些哽咽,想当将军就得打仗。可真打过了,忽然觉得,这世上还是没有仗打才是个好。

又想那土西人,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娃子,哎!一个娃子打什么仗,死在这里,他娘知道了还不知怎么伤心。

也不知他有没有娘!虽那小土西凶狠,但一想起那张娃子脸,宋双心里又不是滋味,毕竟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娃子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那梨吃得仔细,连核都咂吧地没水了,故事里吃了仙果一般,顿时有了精神。

摸索到墙洞里的油灯,火镰子点亮了,正要往窖口去,忽然想起了那个土西人。

方才一点儿声息都没了,只当是给砸死了。也是自己实在是没一点儿劲了,竟没过去仔细看看。

油灯凑得近了,先看见缸后面露出半个脸,斜趴着的,一动不动。

宋双拣起一个缸盖子,想保险起见再砸他几下。缸盖子举了起来,看着那张娃娃脸,忽是不忍。

油灯下,那张娃娃脸象是憨睡的一般。虽是土西人,可毕竟是个比我还小的娃子呢!

放下油灯,弯下腰伸出手,想去探探鼻息。

天,那眼睛怎忽地睁开了,还猛地一笑。糟,没死。

诈尸了!那猛地一笑吓得宋双汗毛倒竖,一怔之后手里缸盖子方抡了起来。

晚了,土西人的脚似弹弓崩出的石子,猛地从压在身上的缸盖子里弹了出来。

正中宋双肚子,却似翻江倒海地难受。肚儿里没东西啊,就那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梨哪撑得住,那一拳直把肚皮子打得贴后腰上了。

好狠的一脚,宋双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一念闪过,“我命休矣”。

这一脚踢得宋双浑身散了架一般,哪还有还手之力,硬撑着爬了几步再也动弹不得。靠墙坐下缩成一团,手里缸盖子勉强撑起来,下沿支在腿上遮住了上半身,准备拼死一搏。

此刻的宋双,就象待宰的羔羊。

宋双已无力,但只要还有一口气,面对那砍下的屠刀,怎么也要动一动、试一试、拼一拼、搏一搏。

后悔,真是太没经验了,没确定敌人死没死,竟然坐下去吃梨!但后悔是没用的,是自己把自己陷入了绝境。

现在,只能为生命做最后一拼,宋双的手动了动,想把那缸盖子抓紧一些,准备拼尽全力去挡土西人的刀。

土西人既然有装死突袭的城府,那定不会和我犯同样的错,定会做好防护后,拿刀来砍我。

宋双不知道还能不能把手里的缸盖子挡出去,拼死一搏也许只是垂死挣扎。

菜窖一战后,宋双永远记住了,疏忽大意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嗨,听这话,宋双死不了!

当然死不了,作者费了那么多口舌,这会儿就把他写死了,前面的不都白讲了!

油灯在挨那一拳时就灭了,怎么灭的?不知道,只是刚亮起的光明破灭了,又回到了让人窒息的黑暗中。

黑暗中,宋双静静等待着土西人的刀。

但那刀,竟没有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虽然肚子没那么难受了,但对黑暗中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心里那根防备的弦越绷越紧。

怎么还不来?反而成了一种渴望,来吧,总要有个了断。总不能就这么等死,这么等下去,不死在刀下,也会饿死渴死憋死。

至于上面有人下来也不大可能,恐怕上面已是废墟。都忙着打仗呢,谁会翻腾那菜窖口。

也许刀来了,反倒有一丝希望。只有土西人死了,才有机会出这菜窖。

尽管让土西人死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即便是海里捞针,也算是有一根针的希望。而这么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刀还是没有来,宋双心里万般疑惑。

难道方才真是诈尸了?不是没有可能,要不那情势下怎会一笑?可诈尸有笑的吗?

要么就是那土西人也伤得重了,方才一脚也只是拼命一搏,现在也没了攻击的力气。

甚至,那一脚是回光返照的垂死挣扎,没准儿这会儿已经死了。

嗨,那土西人定是不敢肯定我是死是活伤重伤轻,还在等待机会。

可这土西人等得住?不渴、不饿、不憋气!

……

都象,又都不敢肯定。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反扑的能力。

倒是试了试,手脚都还能动,但出击,恐怕一丁点儿的把握都没有。

黑暗寂静中的煎熬,怎么办?

忽然,寂静被打破了。

不是刀砍来的风声,不是土西人起身的动静,更不是自己动了。

是声音,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