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何人鼓乐

“哪里鼓乐吹打,好是热闹。”

墙外梨树已结果,一个个翠生生地可爱。

莺啼正望那梨,听得外面的锣鼓唢呐声。

“燕大公子大婚呀,怎能不热闹。”花池子边正淘洗的一个仆妇说。

“谁,哪个公子?”

“还有哪个燕大公子,大将军的公子呗。”

莺啼一惊,“哪个大将军?”

“还有哪个大将军,这城里就一个大将军,燕大将军啊。”

莺啼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幸好坐在了花池的矮墙上。

那仆妇又道,“娶的是府办郑大人的妹子,听说模样好得很,这门地对得上,人才也对得上,天生的一对儿诶。”

“你怎知道的详细,那将军、府办家的事还有你我知道的!”另一个仆妇露出不齿。

“嗬,我怎么就不知道,正是了那将军、府办家的事儿,全城的人才都知道。”

“我咋就不知道!”

“你个不与人往来的隔塞货,知道个啥。”先说话的那个露出不屑。

另一个倒也不在乎,笑道:“看把你能的,知道了又能干个啥!又没你我的酒吃,关咱啥事儿。”

那个想是醒道自己方才的话伤人,跟着笑道:“可不是,看我瞎操个啥心。”

锣鼓愈响,唢呐声近。

另一个又道:“也未必就是,你听那鼓乐也就一般,可是将军家的排场,只哪个大户家的。”

那个又不屑,“唏,谁不知道大将军节俭。给你说没错,前天我不偷着回了趟家嘛,我家那叔叔就是吹唢呐的,都接了吩咐,他说的还能有错!不信你待会站在那池子上,没准还能看着,只怕你识不得呢。”

“嗨,哪个识不得,那公子高头大马骑着街巷上常过的,哪个识不得。”

唢呐声更近,不与人来往的却好奇心重,还真站到了那花池子上。

“还真是诶。”

倒是那个没看清,又是个子矮些,踮起脚拽着前面那个努力地探着头,“嗨,我还没瞅清楚呢,咋就过去了。”

“就一个新郎官,还瞅不清楚。”

“新郎官瞅清了,可不正是那公子。我是说我家叔叔。”

另一个一捂嘴,“哎哟哟,放着那英俊的公子不瞅,瞅你家叔叔做啥,家里面还没瞅够!今儿我担着,你再偷跑了回去仔细瞅了去。”

说罢咯咯直笑。

这个在那尻子上掐了一把,“你个不正经的,嘴里喷粪。我这不瞅着了我家叔叔,证实给你看,我没胡吹嘛。”

莺啼也挣扎地想站起来,想往那池子上去,可浑身无力竟直不起身来。

那两个意犹未尽地下来,见莺啼还花池子上坐着,“哟,小姐,你咋还这里坐着,莫晒黑了,哪天那将军来迎娶你,可要怪罪我两个了。”

莺啼失魂落魄,话却入了耳,只因着句“那个将军来迎娶你”。

哪个将军?迎娶谁?他?我?

他今日成亲,怎又来迎娶我?

“这个大姐,你说甚么?”

却是那两个一个拽了一个一把,使了个眼色。

说话的那个嘴一缩,随即慌慌笑道,“小姐,我是说你也有嫁人的时候,可莫晒黑了。呵,哈哈,姑娘家,迟早不都得嫁人嘛,可莫晒黑了。”

“扶你进去,再莫晒日头了,小姐,快进去。”

莺啼坐在榻上,伸手掐了掐腿,不是在梦里了。

真是你,成亲的真是你?为什么我刚才就没能起来看看,真是你吗?

我一直等着你,我以为把我安放在这院里,他们把我叫小姐。我以为,我好傻,我还以为是你的安排,我还在这里傻傻地等。

不,不会,成亲的不是你,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不,不会,如果成亲的是你,又怎会把我安放到这里。

他们不是说了嘛,那将军要来迎娶我,那将军才是你。

可既要娶我,为何这般长日子不见你?

他两个又看到的,那外面过去的是你。

真是你吗?真是你吗?

莺啼呆呆坐了半晌,两个仆妇灶间里忙活晚饭,却见小兵墙下阴影里扔石头玩。

莺啼悄悄走了出去。

“小军士。”

“诶”宋双转过头,“姐姐叫我宋双就是。”

“嗯,宋双,姐姐问你,是谁让你守着这院子。”

宋双一脸疑惑,“姐姐怎拿这话问我,我也不知我为何守了这院子。只是姐姐既然是董大人义女,我又是董大人帐下的兵,叫我来守这院子的便是董大人了,还有谁。”

“董大人,甚么董大人?”

宋双更是疑惑,“你义父董大人,你怎不知!”

“我哪有什么义父,哪里识得什么董大人,你说得什么啊,宋双。”

宋双看看莺啼,又看看四周。

老兵每天这个时候要睡一会儿的,仆妇灶间里忙活着。

宋双压低声道,“姐姐,你真的不知?”

莺啼也低声道:“宋双,姐姐是个孤苦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我便当你个弟弟,你若不嫌我这姐姐,便把你知道的告诉姐姐好不好。”

宋双看着莺啼,这姐姐是个和娘一样的。

“姐姐,听人说前几个月大将军命董统领收你做义女,又把你许给了傅管领。所以让你这里住了,我这些人守护着,想是等着你出嫁呢。”

“甚么傅管领?”

“姐姐,是你见过的。前几日还骑着马在院外高处张望,你看见了。我还听见你说甚么人这般无礼,说罢回屋去了。”

茑啼记得,虽记不清那人形容,却记得是个猥琐的。

“哦,那傅管领是个什么样人?”

宋双咬咬嘴唇想了想,“姐姐,实说于你,我来这军中不久,也不知他是甚么样人。只听人说性格怪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可都是听人说,好赖又有哪个清楚。”

莺啼笑笑,笑得苦涩。

心里也笑,笑自己可笑。管他甚么样人,打问他又做什么!

“宋双,前会儿子外面吹打,你可知是甚么事?”

“是大将军的公子燕山迎亲。”这个是宋双听老兵说的,老兵还唠叨,这将军府的喜庆也没我老头儿的酒喝。

莺啼长出口气,此刻,反而心静了。

“姐姐,未想到你是个啥都不知的。你自己的事还要你做主,你若不愿时却要先想了法子才是。”

“姐姐一个孤苦人,能做什么主!”莺啼苦笑。

宋双又看看四周,回过脸看着莺啼,却是满脸的认真,“姐姐,你若不愿时,我找那董大人说去。他若不答应……”

宋双咬咬牙,“姐姐,我放你走。”

莺啼也看着宋双,片刻,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两行泪水,从莺啼双颊落下。

莺啼低下头再次看向宋双时,那眼里满是温柔和怜爱。

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宋双的头,“弟弟,姐姐的事自有主张。还有个事,你能帮姐姐就好。”

“姐姐你说。”

莺啼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截红绳,却是个胸坠,红绳上拴着两条青玉小鱼。

解了那绳,两条鱼里取出一条,复又结好,红绳抻开了挂到了宋双脖子上,“既认我做姐姐,便收了姐姐心意,算是个念想。”

又把解下来那条小玉鱼塞到宋双手里,“我还有一个弟弟,叫竹官,也是曲子社的,你也见过,你若见着他时把这个给他,就说是他姐姐给的。”

宋双拿了玉鱼,方说一声姐姐,莺啼忽打断道,“去罢,弟弟,时间久了莫叫他们看见了。弟弟放心,姐姐自有主张,姐姐定会对得住自己。”

说罢,莺啼转身回了房里。

宋双想想也是,若让那几个看见我这长时间和姐姐说话,起了疑心招惹麻烦不说,再想帮这姐姐怕就更难了。

怀里揣好了那玉鱼,宋双也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