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夜结拜
回到家里,两个就着葱吃馒头。‘黑球儿’正兴奋着白日里那先生的事,念叨着城里抓了那大盗许久,只抓不住,这大盗一定是能耐的,只这个能耐的,又被人杀了,杀他的一定是更能耐的。
‘黑球儿’念叨了一阵子,到睡时才察觉到‘讨吃子’回到家后就没说几句话,只问他时才懒懒地答几个字。
‘黑球儿’便问你咋不说话呢。
‘讨吃子’没吭声便躺下了,只给了‘黑球儿’一个后背。
‘黑球儿’躺下又追问道你咋不答我话呢。
‘讨吃子’忽坐起身看着‘黑球儿’道:“你说我两个算不算兄弟?”
‘黑球儿’愣愣地道:“你今个儿古怪,咋这么问。”
‘讨吃子’道:“你却答我,我两个算不算兄弟。”
‘黑球儿’也爬起身,“当然算了,要不咋叫你到这房子里住。”
‘讨吃子’道:“你可打得过吴撇子?”
‘黑球儿’憨笑道:“他是个大人,我怎打得过他。”
‘讨吃子’“哼”了一声道:“我见你那般大两桶粪能挑一日,他却不能,你定能打过他的。”
‘黑球儿’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道:“`这倒是,我能举起两百斤一口袋的麦子,他将将能举起一百斤的,兴许我能打过他。”
那‘黑球儿’又看看‘讨吃子’不解地道:“可我又为啥要和他打?”
‘讨吃子’盯着‘黑球儿’道:“那会儿他打我时,你就没想过帮我?”
‘黑球儿’傻笑着道:“他就打了你两下,又没再打。”
‘讨吃子’道:“若再打呢?往死里打呢?”
‘黑球儿’又傻笑着慢吞吞地道:“他咋会把你往死里打呢?”
‘讨吃子’道:“如果是往死里打呢?”
‘黑球儿’这次答得干脆:“若真往死里打时,我就把他抱起来扔得远远的,让他打不成。”
‘讨吃子’没好气地道:“他把我往死里打,你就不帮我打他。”
‘黑球儿’“嘿嘿”笑道:“他再打你,我还把他抱起来扔得远远的,只不让他打成。”
‘讨吃子’叹口气道:“也算是不错了,不错了。”
说罢,‘讨吃子’躺下又不做声了。
‘黑球儿’也钻进了被窝里,片刻又推推‘讨吃子’道:“我知道了,你是生气他打你,又生气我没打他才不说话的。”
见‘讨吃子’还不吭声,‘黑球儿’慢吞吞道:“打就打两下呗,说实话,吴撇子人不坏,给我们活儿干也给饭吃,还给点儿钱,我爹娘没了,就这些人不嫌我。我不忍心他打你,下午他打你时我没想到的,若想到一定会拦着的。他再打时我也定不让他打的。不过,若让我打他,我也下不了手。”
‘讨吃子’只不吭声。
‘黑球儿’见了也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把那被子往‘讨吃子’那边搡了搡道:“你多盖些,要不我睡着了挣被子你又没得盖了。”
片刻,‘讨吃子’忽叹口气道:“兄弟,你是个实在人。我且给你说,不是我和他计较,若他打我头打我身上时我都不生气,只这脸是打不得的,他今日打我脸定要和他有个说法的。”
‘黑球儿’听了翻转过身来道:“你莫当回事儿,他就是个没心的人,又和我们一样也都是穿破衣的,只日后再不让他打你就是了,别为了今天的事儿红了脸。”
‘讨吃子’笑笑道:“谁说你傻,我看你倒是个明白的。”
听到‘讨吃子’笑,‘黑球儿’也憨笑道:“谁说我傻,我才不傻呢。”
‘讨吃子’又笑,“不傻,不傻,一点儿都不傻。”
‘黑球儿’忽收了笑道:“那这回你莫和他计较,以后他再打你时我定不相让。”
‘讨吃子’又不答话,隔了一会儿说:“我不和他红脸,只和他要个说法。”
‘黑球儿’问:“那你怎样要个说法?”
”你且别问这个。”‘讨吃子反问’黑球儿’道:“我且问你,我两个人和你与吴撇子比关系如何。”
‘黑球儿’想想道:“对吴撇子是感激,对你嘛,虽认识得晚,却觉得亲,象是兄弟。”
‘讨吃子’听了,忽腾地翻起身来,“既如此,我和你结拜兄弟如何?”
‘黑球儿’也腾地坐起身来,欢喜道:“这个好,我爹娘死了再没个亲人,结拜了就又有了亲人。”
‘讨吃子’道:“那我们现在就结拜。”
‘黑球儿’挠挠头道:“只这黑乎乎的,又没个香烛,怎么结拜?”
‘讨吃子’笑,“没香烛就不能结拜了?有真心时就能结拜。你只和我跪这炕上,我说一句,你觉得行时就跟我说一句,日后做的和今日说的一般时就行了。”
‘黑球儿’听了连连说好。
黑暗中,两个小‘滴溜儿’在那炕上并排跪下。
‘讨吃子’道:“老天爷做证。”
‘黑球儿’也跟着道:“老天爷做证。”
‘讨吃子’又道:“今日,我宋双和李黑结为异姓兄弟。”
‘黑球儿’转过脸问:“我宋双是啥意思?”
‘讨吃子’正色道:“宋双是我名字。”
‘黑球儿’“噢”了一声忽惊道:“你有名字?你怎么有名字?”
’讨吃子’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你有名字我怎就不能有。”
‘黑球儿’道:“你从没说过你有名字的,怎这会儿冒出个名字来?你给我说说这名字是哪里来的。”
‘讨吃子’道:“当然是爹娘给的。”
‘黑球儿’又惊,“你也是有爹娘的。”
‘讨吃子’生气,“我怎就没爹娘?”
‘黑球儿’忙道:“听你说打小跟着个老叫花,只当你不知爹娘是谁,这会儿又有爹娘给你起名字,想是知道你爹娘是谁了,你说给我听听。”
‘讨吃子’叹口气道:“这些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现在我在两个先结拜。”
‘黑球儿’不甘心地“哦”了一声,“行,先结拜,以后你一定要说给我。”
两个又跪好了,‘讨吃子’道:“今日,我宋双和李黑结为兄弟,宋双为兄,李黑为弟。”
那‘黑球儿’听了这一句却不跟着说,只在黑暗中瞅着‘讨吃子’模糊影儿。
‘讨吃子’催促道:“快说呀。”
‘黑球儿’回道:“为啥你是兄我是弟?”
‘讨吃子’问:“你多大了?”
‘黑球儿’想想道:“娘死前说我才八岁,后来我跟着吴撇子也五个冬夏了,是十三岁了。”
轮着’讨吃子’吃惊了,“你还是个会算帐的!”
‘黑球儿’笑道:“打小跟着爹娘卖豆儿,这点帐还是会算的。”
‘讨吃子’恍然大悟,“噢”了一声道:“这倒是。”
‘黑球儿’问道:“那你多大了。”
‘讨吃子’道:“我也十三了,只我是正月里生的,定比你大了。”
‘黑球儿’“嗨”了一声,“哪里听我十三你就十三了,还是正月里生的,看你比我矮半头又瘦得多,定是比我小的。”
‘讨吃子’道:“长得小就年龄小了?我天生长得小罢了。算了算了,也不争谁大谁小,谁是兄谁是弟,只你我结为兄弟就是了。”
‘黑球儿’高兴道:“这样好,这样好。”
‘讨吃子’便又道:“我宋双和李黑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话未说罢,‘黑球儿’忽拽住‘讨吃子’道:“错了错了,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个我听说书的讲过。”
‘讨吃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听我说,那都是假的,你我虽结为兄弟,若明日我忽然生病死了,难不成也叫你死?我倒是死的没法子,却忍心拖了你去?既是兄弟,只望你好好活着。只是我两个都活着时,必要互相帮着,人若杀你时我舍命帮你,人若杀我时你也舍命帮我。哪日你有钱了给我一些,我有钱了也和你一起花。”
‘黑球儿’听了却是佩服,连连说对,“你这般说确是有理,我更愿和你结拜了。”
‘讨吃子’听了喜道:“既如此只跟了我说莫再多话,我们再重来一遍,好好的正经结拜了。”
两个重又在炕上并排跪好,抱起拳头抬头望着破屋顶子上露着的一角光,一前一后道:“老天做证。”
“老天做证。”
“今日,我宋双和李黑结为兄弟。”
“今日,我宋双和李黑结为兄弟。”
‘黑球儿’只正儿八经全照着’讨吃子’的说,不分你我。倒并不是分不清你我,只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讨吃子’也并不在意,继续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只立下誓言。”
“……”
“但凡活着一天,只同身上手和脚一般,相互帮助,共同奔命,不惧生死。”
“……”
说罢,两人在炕上也不分方向朝那屋顶露下来的月光处嗑了三个头。
‘讨吃子’道:“从今后你我就是兄弟,不管到了哪里,只要活着一天,就你帮着我我帮着你。”
‘黑球儿’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今日有了兄弟,真是高兴。”
‘讨吃子’也是酸楚,“今后我兄弟共同努力,活出个样来。”
二人兴奋了一阵子方又躺下,‘讨吃子’又道:“我们不分长幼,只是兄弟,日后私下里便叫名字。”
‘黑球儿’在被子里踹了‘讨吃子’一脚,笑道:“你宋双兄弟脑子灵,我李黑听你的。”
‘讨吃子’也蹬了‘黑球儿’一下,笑道:“我李黑兄弟一点儿也不傻,兄弟说得对时我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