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的是盗

那黄树背上的汗擦不得,只抺了额头上的汗。

回到捕房,李六报说那团扇贾府中的有丫鬟指认了,确是南来时带来的,那个丫鬟现在还有一样的扇子留着做纪念的。

黄树又记起胡大户家报案时说丟了一支玉琢,也叫人通知了来指认。胡大少爷随即来看了,果真丟的是脏物中的那支。黄树叫录了口实,至于东西,待定案后方可领了去。

晌午时分,殷大人忽来捕房,要看看赃物并询问案情侦破进展。

显然是府办大人急着给贾大人一个交待。黄树说已寻得苦主,又有贾大人府上和胡大户家的指认,待录了苦主口实,便可确定这死人就是大盗淫贼。

府办大人又问这先生如何死的可有眉目。黄树吭吭哧哧答道这贼死处亳无痕迹,又无一点线索可寻,只还得慢慢查。

府办恼怒,发火道你等确是无用。黄树唯唯诺诺回道我等就是不回家没日没夜也全把心思力气用在这案上。

府办冷哼一声便去看那些赃物。

黄树陪着,那殷朝实把那赃物一一翻看,看到那游鱼玉佩时却拿着多看了几眼。黄树只道是这大人也识得这物贵重,便凑近了低声道这一应赃物已有几件寻得苦主,其它的想来也不会有人认领,对破那贼命案也无大用,待案子定了后,即送往府衙充公。

那大人只黑着脸,朝那黄树冷冷道却用心去抓那杀了贼的人,捉不住时小心你脑袋上的乌纱。

黄树惶恐地应承着,那大人拉着脸冷哼着去了。

黄树琢磨着如何寻那杀贼的人,只想不出个头绪来。烦躁了一阵子又想如何录那尤承之的口实,忽想起昨日看那死人右眼角下有一颗扁豆大的黑痣,心里就又有了一番计较。

计较定了,又去停尸房看了一回,那颗痣却是在右眼角下的。

天黑的时侯,尤承之来了捕房。黄树也已安排了最心腹的心腹叫贾正的录口实,只是安排这心腹录口供并非是怕把尤承之的事传出去,却是在这口供上要做手脚。

尤承之还是早上那番话,拿到口供笔录时只吃了一惊。

那口供却是如何写的,让尤承之惊骇?

且看那口供:xx年五月初四夜约近子时,翠城尤纪布行尤承之内眷夫人x氏x荷,遭淫贼入室奸淫,因受淫贼迷药,其时x氏x荷神智恍惚,其夫尤承之昏迷被移至床下。x氏x荷平素觉轻,又有睡时用被遮脸习惯,故中药毒较轻,虽神情恍惚,肢体瘫软,无力挣扎,亦口不能言,但尚有意识,且眼目能观。又因室内灯烛未熄,淫贼奸淫x氏x荷的过程中,x氏x荷见其脸上蒙布露出双目,右眼右下脚靠近太阳穴有一颗扁豆大黑色痣。事毕,淫贼起身穿衣,越窗而去,x氏x荷又见淫贼着灰色粗布长袍,身高约近七尺。至寅时三刻左右,尤承之方醒,x氏x荷神智恢复清醒,肢体亦恢复如常。尤承之与x氏x荷检查屋内钱财用具,遗失红色织锦缎香囊一个,其香囊前绣粉色荷花一株,后绣x氏x荷名讳中“荷”字一个。xx年x月x日x时,经苦主x氏x荷指认,死者严单面上眼部特征、遮脸布型部位、衣着、身高与xx年五月初四入室行淫者相同。

如此口实如何不惊。尤承之放下笔录慌道:“大人,小人曾仔细问过,内人只见一团模糊影像,并未看见眼下有黑痣,也未看清蒙脸布形状、身高衣着。其时屋内只微弱烛光,又如何看得见。再有,内人睡时并无以被遮头的习惯。这口实怎如此写。”

那黄树看看尤承之,长吁口气道:“捕快已从死者家中搜出赃物,死者身上又有做案用物。我们寻得的苦主也不止你一家,别的都指认了那尸却是与贼相同。只你却说无法确认时,这案又有了疑点,无法定了。”

尤承之道:“大人,既有其它苦主证实,怎又缺我一个?况且,内人只是未看清那贼,又不是说那贼与死的那个不同,哪里来的疑点啊?”

黄树被这一问,却是自己说得无理。奶奶的,你这布商诡诈,倒是我这总捕头无能了?你姐姐个腰子,我总捕头的话你也敢反驳?

黄树一时恼羞成怒,又急着定案,把那用惯了的威吓恐吓又使了出来,“实与你说,这案证据口实俱全,连贾大人家都指认了,只差你的。依着律法,这苦主之名是要公诸于众的,只可怜你夫妇,我担着风险隐瞒了,若你不配合时,却依了你说,改日定了案却把你夫人名讳写了公告贴城墙上去。”

那尤承之听了黄树这般话,一脸为难悲哀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看黄树无奈地道:“就这般写便是了。”

黄树听了,口气也变得和缓:“你且放心,只定了案,你夫妇的事绝不让人知道。”

尤承之又一脸苦楚低下了头。

黄树又拿起那笔录重塞到尤承之手里,“只我可怜你夫妇,不叫你夫人来,你且把这笔录拿回去叫你夫人摁了手印便可。”

尤承之抬起头又是一脸的做难,“只怕牵出伤痛,这笔录哪敢给内人看,更哪得摁上手印?”

黄树笑笑,凑近尤承之低语道:“我给你一些药,混在茶里叫夫人喝了必睡得沉,你暗里抹了朱砂摁了便是。”

尤承之又惊,“大人,这如何使得,这药可是随便吃的。”

黄树冷笑,“这药只让人睡着,却是对人无害的。你自己思量,是把她名字贴城墙上好,还是为她着想,骗她一回好。”

尤承之思忖了一下,看了黄树一眼,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咕哝道:“就按你的做。”

黄树长出了一口气,“唉”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又掏出一小包药粉塞到尤承之手里:“全放进去,这药是无害的,这两天我只在捕房等你消息。”

尤承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去了。

那黄树果真在埔房里待了两夜两日,却于那案子也想不出甚么招儿,只做做样子罢了。这旧案京师来的名捕也没招儿,新案又如何不难,难不成殷大人还会真撤了我这总捕头?撤了我他一时哪里找个我这般的心腹。

过了两日,又是天黑的时侯,尤承之把那笔录送了来。

那尤承之果然是个晓事的,白纸黑字上已印上了红手印。

黄树大喜,这案算是定了,那严单严先生就是大盗,就是淫贼。

死的是盗,死的是贼。

黄树暂且松了口气,便回家要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回到家先把夫人大大夸赞了一番。只说依着夫人指的路去查,那香囊果是尤老板夫人的,尤家也都认了,又添油加醋篡改事实形容了一番自己如何把那香囊用料手工花纹图案的特征说得内行,那“荷”字又正是个名讳……如此细致缜密的分析,那尤老板如何敢抵赖。倒未说那老板给银子自己未拿的事,更只字未提如何哄骗诱导威吓尤承之录口供摁手印的事。

那夫人听了讲述,却道:“相公这事有失妥当。”

黄树不解,“夫人,却是哪里不妥当了?”

那夫人缓缓道:“这公案上,你一个人行事,若那苦主证人口供上有反复时,没个证人,你岂不是说不清了。”

黄树听了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是我着急,一时疏忽了。”

那夫人又道:“还有,你想这贼命案,难免不是苦主寻仇报复,杀得那贼的又岂是一搬的人。他既不愿报官,是怕把受辱的事张扬出来,虽你是官差,但一个人去见苦主也不是没有危险。”

黄树猛然醒悟,只平常时对付个恶霸泼皮也都是下面人上,就还是做一般捕快时,自个也是能往后猫尽量往后猫,只看确实没大危险时,才冲上去抢个功。却是在良善人苦主面前摆谱惯了,没想到那苦主也可能是凶手的茬。

再次想起从谢寡妇家里出来被摘去头巾的事,不由得又是一身冷汗。

那夫人柔声劝道:“相公办案要紧,但也还要为自己着想,为孩子和我着想才是。”

黄树连连称是,“多亏夫人提醒,以后办案自当谨记。”

虽又是一身冷汗,但那旧案总算破了。

死的是盗,死的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