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自命不凡,却一生碌碌无为

这句话自然是对宁缺说的,然而宁缺,并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怎么做,如果对方的飞斧像雨点般飞来,他相信自己能够逃离。

但他同时相信朝小树在杀死或者击溃所有敌人之前不会选择离开,就在这一瞬间,他看着朝小树的背影,忽然想起北山道口的那场战斗,想起吕清臣老人说过的那些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仿佛听到他脑海中的那声震惊之音,朝小树手中那把单薄的青钢剑嗡的一声响了起来,以极恐怖的速度高速震动,将剑身上的雨水血水尽数震成齑粉,然后咻的一声消失,化做一道灰淡流影撕裂雨帘,飞向那两排飞斧手!

似一道灰淡流影,实为迅捷之剑,剑迹精微妙渺,剑锋所向,那些纷纷扰扰扰着春梦的仿佛悬在夜空里的雨滴被粒粒刺破,刺破雨滴最外那层皮,刺透它的心,再贯穿而出,刺破人身最外那层皮,再刺穿它的肉与骨,再贯穿而出,紧握着斧柄的手指像藕节般段段落下,然后断口处才开始喷出鲜血!

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根紧握着斧柄的指头就这样随着雨滴一同散落,然后沉重的小斧纷纷随之落地,砸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上发出闷响,最后才是无数声惨嚎!

夜雨下的春风亭一片死寂,朝小树站在雨中,看着四周数百名长安城帮众,看着自己那把飞剑时隐时现引发阵阵惨嚎,一脸平静毫不动容。

南城蒙老爷脸色苍白,颤抖指着亭外的朝小树,像疯妇般癫狂尖叫道:

“朝小树。。。朝小树!朝小树你怎么能是。。。修行者!你。。。你怎么能是个大剑师!”

南城的蒙老爷死了,朝小树一剑削飞了他的头颅,从他残留的惊骇神情,可以知晓他一定很后悔,后悔与一位大剑师为敌。

隐藏在背后的人物也出来了,数十名穿着深色雨披的唐军精锐沉默无声站在院墙后方,手中拿着弩箭,墙外那座破旧的春风亭四周此刻杀声震天,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这些军士沉默的像是一群石雕,无论是风雨还是厮杀都无法让他们面上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在这些唐军精锐后方,在那被层层雨帘锁住的开楼木地板上坐着两个人。一人是位眉眼清俊的中年人,一身星白色长衫,身旁木地板上安静搁着把尺寸有些小的剑。

另一人戴着笠帽,看不到容颜,但从他穿着的僧袍、阔大肮脏的一对赤足和身前雨檐下的铜钵来看,应该是位苦行僧侣。

那位长衫剑客微微蹙眉看着眼前如丝如缕的雨帘,轻声说道:

“居然是位剑师,难怪需要动用到我们两个人。”

在朝府另一面的院墙外春雨淅沥的巷口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神骏的马儿被雨水淋的有些不耐,时不时想打个喷鼻却无法发声,想要蹶两下前蹄却不敢动作,一辆马车死寂沉沉,马车里却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没有人知道谁在这一辆马车里,但无论是谁此时能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那位中年胖子,就一定能猜到车厢里的人不是一般人物。

那位看似普通的中年胖子在长安城里不是名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官面身份,然而很多官员看到他都会曲意讨好,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亲王殿下某些不方便办的事情,都是由他进行处理。

然而这样一位比宰相管家更厉害的人物,纵被冰凉春雨淋的浑身湿透,也不敢坐进车厢避雨,微弯着腰老实站在车厢外,态度格外谦卑。

那位中年胖子站在车厢旁,站在雨中,弯着腰压低声音说道:

“朝小树果然是位修行者,看样子境界还不低,现在局面有些棘手。。。”

车厢里那人咳嗽了两声,淡然说道:

“着什么急?府里不是还有户部请来的两个异乡人?如果连他们都挡不住那个混江湖的家伙,我们再出手也不迟。。。至于那些江湖人死便死了,这长安城的阴水沟里哪几天不死几个老鼠?”

蒙老爷这些人在长安城,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可在车厢里那人的眼中就是老鼠,死了也就死了,不痛不痒,无关大局。

当然,车厢里的那人在有些人看来,也是一只老鼠,一只自命不凡的老鼠,却偏偏一生碌碌无为。

这种人如果不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大成就,心大不叫大,胸大只会无脑,本事大那才是真的大。

围攻朝小树的那些江湖在知道朝小树是大剑师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跑了,转眼销声匿迹,普通人和修行者相比,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朝小树走到自家宅院门前,身畔鞘中无剑,那剑此时不知正在哪方夜雨中穿行,他伸出空着的双手推开了木门。

院门被推开,数十名穿着深色雨披的唐军精锐端着弓弩相迎,表情坚毅冷漠,雨帘之后的听雨楼木地板上,那名穿着星白长衫的中年男子眉头微蹙,身旁鞘中短剑低鸣。

戴着笠帽的苦行僧缓缓抬起头来,手中念珠微微一僵,远处巷口那一辆马车依旧安静,车厢里偶尔有咳嗽的声音。

沉默也许很长,也许很短,朝小树的目光越过那群持弩的军士,落在楼间的苦行僧与剑客身上,淡然说道:

“这是我的家,请你们出去。”

“没有人会出去。”

身着星白长衫的剑客平静回答道。

朝小树看着此人身旁轻振欲鸣的那把短剑,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

“前些天那场雨里,就是你杀了我那位小兄弟?”

长衫剑客身体微微前倾,示意自己正是那人。

朝小树唇角微微翘起,看着他说道:

“那你今天会第一个死。”

雨一直在下,顺着听雨楼顶的瓦片屋檐流淌而下,变成水帘,那位苦行僧身前的铜钵一直承着雨水,渐蓄渐多,就在这一刻终于溢了出来。

朝小树出手了,他抬起右臂,隔着重重雨帘,隔着那些持弩严阵以待的唐军精锐,遥遥指向听雨楼里那名长衫剑客。

随着一指点出,雨夜里骤然响起一道凄厉的鸣啸,那把始终隐藏在夜色春雨间的薄剑终于显现出了踪迹,自听雨楼上闪电般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