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人

“师兄,不要生气,赶了一路的车,他也蛮辛苦的。”

另一人冷笑一声,“哼,傻头傻脑,这辈子也就能赶个车了。”

听这二人谈话,陆缘又重新把自己的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脸,一言不发的坐到一辆马车车辕上,跟在那两人身后,徐徐向城中驶去。师兄弟骑马前行,口中扔在鄙夷李二牛,也就是如今的陆缘。

“我真是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让他一块跟着去。堂内许多十几年的弟兄,还不如一个傻小子有福气,唉!”

“师兄,你就别埋怨了,师傅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此番入丹阳城,师傅点了我二人前行,也是莫大的恩惠,你莫要吵恼了师傅,小心把你赶回北都去。”

“去去去,乌鸦嘴……”

“北都,丹阳城,”听到这两个名称,陆缘暗暗在心里盘算,他记得冷风行曾经说过弈剑阁十二堂之一的文华堂,就在北都。堂主周云清老先生,虽然是一位堂主,在弈剑阁的威望却相当之高,连副阁主也对其尊敬一二。

“莫非……”

陆缘坐在马车前,悄悄释放感知域,神识探出,将身后的马车尽数笼罩。感知域内,清逸澄宁,没有丝毫气息,陆缘猜错了,在马车内并没有任何人。

然则,马车内确实有人。

在陆缘收纳感知域的刹那,马车内,一位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睁开了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

“咦?”

陵安城是一个小城,小到整个城只有一条街道,无疑这也是城内最繁华的一条。陵安东西短,南北长,陵安街南北纵深长达五十里,几乎所有的娱乐场所均罗列在这条道的两旁,乃是一个极具特色的古城。

偏偏南下的路人军旅均要从陵安经过,作为一个枢纽,也决定了此地一直以来都是商家必争之地。莫要小看了这一个小城,随便拎出来一个人,便是身价上万。

两人中,师兄下马找了一个客栈,命小二备出三间上房一间下等房。而后走过来对陆缘道,“李二牛,你就委屈一下,把马和马车牵到后面,再去吃饭,听懂了吗?”

陆缘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低着脑袋就要牵马车往后面走。

“诶,等会儿!”男子一脸的厌烦的表情说道,“说你蠢还真是蠢,忘了车上坐着什么人了?”

话音落下,另一年轻男子已经掀开了车帘,将周云清老人从里面扶了出来。

“师傅!”

老人微笑点头,踩着预备好的板凳下了马车,似有意似无意的向陆缘的背影望了一眼,缓缓进了客栈。陆缘牵着马车走到后院,将马车卸掉,心中满腹疑惑,“奇怪,我明明感知过马车,车内并无任何人的气息,怎么那老头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等陆缘回到客栈,他们三人已经吃饱了肚子上楼,他自己坐在饭桌前将剩饭剩菜吃了个精光。对于陆缘来说,下等房已经非常不错了,能洗个热水澡,睡个舒服觉就是上天对他莫大的眷顾,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清晨,夜色褪去,骄阳初生,陵安城换上了淡红色的裙衫,在诸人吆喝中,陆缘赶着马车和另外两人驶出了小城。

这时,陆缘看清了前面两个男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二人腰悬佩剑,气宇轩昂,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一眼便看出是修行中人,就境界来看,此二人的修为绝对在陆缘之上。

不过,最让陆缘感到好奇的是,车内坐的这个老人,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是如何做到隐去自身气息,避开陆缘的感知呢?几次,陆缘都掀开车帘,去看一看这个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被识破身份,惹上麻烦,只想安安稳稳跟着他们到达丹阳城。

殊不知,马车里的老人也在诧异,他相信眼前这个人绝非李二牛,可从他身上也探不出任何威胁,甚至在陆缘身上感到了几分亲切感。

一路上,陆缘被两师兄弟呼来喝去,捡柴生火,打水立灶,几乎所有的活都是他来干。陆缘内心不情愿,嘴上不能说,只好闷头闷脑的在心中反击,比如,“李二牛,去打一钵水来”,在陆缘耳中,就变成了,“爹,去打一钵水来”。

“李二牛,把马车卸掉,让马儿去吃一会草。”

在陆缘听来,则是“爷爷,把马车卸掉,让马儿去吃一会草。”

无论如何,他是不肯吃亏的。期间,周云清老先生也下了马车,坐在唯有他可以做的竹凳上,细嚼慢咽啃着馒头,他脸上的皱纹很多,很重,双目也一直闭着。可陆缘始终都感觉老人在望着他,不管他做什么,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如芒刺在背,让他很不自在。

天幕降临,陆缘在山道旁生起林火。用过晚膳之后,两师兄弟做完修行功课,便从马车上取下两床毛褥,递给了师傅一床,师兄弟共用一床。

不多时,二人沉沉睡去。火堆旁,只剩下了闭目冥思的老人,和双手双脚无处安放的陆缘。在这和风徐徐的夜色下,他很想修行,却不能,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赶车的李二牛。

不知过了多久,文华堂周老先生睁开双眼,淡淡说道:“小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缓慢温和,可在陆缘耳中却如晴天霹雳。许久,他才怔怔说道:“我……叫李二牛。”

“呵呵……”

闪烁的火光下,老人温和的笑了出来,脸上的皱纹也随之绽放。下一刻,老人目光如炬,望向了陆缘。

这一眼,陆缘愣住了,仿佛无边暗夜有了光的刺入,让他心中的黑暗无处遁形。不知为何,面对老人澄澈如水的眼睛,陆缘觉得内心任何想法都难以隐瞒,或者说,不想隐瞒。

“我叫陆缘,老前辈,我不是有意冒充李二牛的,只是他在陵安城外的沟壑,不幸摔下,撞死在石头上,我才换下他的衣服……”

陆缘侃侃而谈,周云清老人却全然没有听进去,在他脑海中,一直在极力思索,隐约在十年前的丹阳城弈剑阁总堂,老阁主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名字。

十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