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玄冰谷寒（二）

天色蒙蒙亮，玄冰镇上人影闪动，汇聚成一条长长的人流，前往玄冰谷。每日早晚各一次，执法堂弟子须分批入替负责看守囚犯的同门。实在是谷内太过阴寒，纵有紫阳功护体，也不宜长时间滞留。

叶华宇和其他十余名被罚作苦役的弟子一起，尾随在队伍后头，每个人肩头都挑了一副担子，箩筐里装满了食物和清水，要为谷中众人提供每日的消耗所需。除开他之外，这帮充作苦役的弟子都相互认识，一路低声交谈，却没人理会初来乍到的少年。

短短数里路程，片刻即到。

远远的，便望见谷外树立着一块巨石雕刻的碑文，上书“轩辕禁地，擅入者死”八个红色大字，铁钩银画，煞气冲天。

狭窄的山谷入口设立了三重关卡，戒备森严，守卫众多。两侧崖壁高处均建有岗楼，或明或暗的床弩车弩多达数十处，另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机关器械，让人见之胆寒。如无通行令牌，守卫发现擅自接近者，可当场将其射杀。

轩辕门九大禁地中，玄冰谷守卫之严密排在第一。

距离谷口百余丈，已有凌冽寒门呼啸而来，割面如刀。叶华宇默运起紫阳诀，但觉真气游走如龙，阳气自生，恰好将这阴寒之气抵御在体外。

经过一系列的严格盘查，方踏入山谷内部。

办完交接手续，轮值的弟子两两一组去往各自负责的区域巡视检查，无事一身轻的则赶紧出谷自便。叶华宇紧跟着杜嵩之、张豹初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环境，以免误踏陷阱。

玄冰谷内的牢房按天干之数进行划分，即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共十个区域，前五区关押的是违犯门规禁令的轩辕弟子，后五区关押的是江湖恶枭或魔头。

杜嵩之、张豹初本月负责巡视“丙”字区域。按顺序排列的话，意味着这里关押的囚徒所犯罪行较轻，危险性较低，不必接受刑罚。如果是关在“甲”字区的囚徒，那都是十恶不赦之辈了，要日夜遭受酷刑惩罚，直至魂飞魄散。

丙区的囚室共有二十四间，分散在丙一、二、三号洞**，囚室的大小、采光、寒风肆虐的程度等各有差异，均用儿臂粗细的精钢栅栏隔离开来。最悲催的，当然是位于洞穴入口附近，无时无刻遭到刮骨寒风侵袭，哪怕是铜皮铁骨的人都熬不久。眼下囚室有大半是闲置的，仅有九间关押着囚徒，其中八名囚徒都集中关在“丙一”号洞穴，唯有一人单独囚禁在“丙二”号洞。

叶华宇要干的活说简单也简单，首先替每一位囚徒送去定量的食物和清水，其次倾倒洗刷囚室内的便桶，最后是做好丙区的清洁及杂务。他一进入“丙一”号洞穴，鼻端便闻到一股混合了各种恶臭的气味，差点被熏得当场呕吐，急忙憋气忍住，才没有立时出丑。

杜嵩之、张豹初已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来回巡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便指导叶华宇开始干活。

关押在“丙一一”号囚室的，是一位须发全白，形销骨立的老者。他卷缩在囚室靠里一侧的角落，衣衫褴褛，全身污垢，瑟瑟发抖，看模样比一般乞丐还要可怜十倍。

杜嵩之道：“叶师弟，你莫看他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实则心狠手辣至极！十年前，此人途经凤州陈家庄，见色起意，强行凌辱了陈家庄主的儿媳妇。事后因害怕恶行败露，竟然一夜间杀尽陈家三十二口人，连六个月大的婴儿也难逃其毒手！灭门之后，他又放火将陈家烧成一片白地。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执法堂最终还是查到他的头上，判其在玄冰谷终身监禁。”

那老者霍然瞪大眼睛，射出饿狼般幽绿的冷光，脸上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胡说八道！是那小娼妇勾引你爷爷在先，随后那死老头子竟异想天开敲诈我，让我传授他那傻儿子轩辕神功，否则便告发我。我为了维护本门名声，逼不得已才杀光他们。”

杜嵩之冷笑道：“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如何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那老者一呆，所有的当事者都已化作骨灰，谁又能还魂作证？表情一变，捶地哀嚎道：“杜师侄，我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你帮我向梁师兄求求情好不好？我已经离死不远了，就让我出去等死罢。大家都是轩辕弟子，供奉同一个祖师爷，不妨高抬贵手……”

杜嵩之摇头道：“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任你如何颠倒黑白，胡言乱语，执法堂都不会采信你半句！”

杜嵩之喝令囚徒退后，用钥匙打开栅栏一角特制的小门，让叶华宇取出便桶倒掉后再放回原位，旋即将小门锁死。他叮嘱道：“叶师弟，今后你在开门清理前，务必先让囚徒退到最远的角落，开门后要保持警惕，动作迅速，不能给他们接近你的机会。锁好了小门，再将今日配发的食物清水放到地上。此过程顺序不得出现一丝差错！”

叶华宇盯着栅栏上的小小铁门，咋舌道：“难道他们人人练有缩骨大法，居然能从这么小的门洞钻出来吗？”

张豹初冷笑道：“这些囚徒并非想要逃走，而是多年没沾过荤腥了。为补充元气抵御寒冷，如有住机会逮到你，绝对会生撕下你的血肉吞入腹中！”

生吞人肉？！叶华宇不由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如此丧心病狂，岂不是比魔门弟子更可怕？”

杜嵩之轻咳一声，安慰道：“丙区的囚徒内功基础大损，昔日的本事十不存一。只要师弟你提高警惕，别分心犯错，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叶华宇瞥了一眼那双目隐含幽光的老者，心说不危险才怪！他眼下只是记名弟子，未曾修炼上乘武技，实力低微。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囚徒再怎么落魄凄惨，要捏死他的话仍是易如反掌。日后跟些敢生啖血肉的怪物相处，不论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丙一二”号囚室内的，则是一名骨架宽大的中年汉子。他相貌堂堂，目光炯炯，正在狭小的空间专注练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拳劲含而不吐，拳风如雷电噼啪作响，分明是一位拳法大家。

杜嵩之啪啪用力拍打栅栏，大声道：“丘师兄，别忘了规矩！”

“知道了！”那汉子收起拳架，冷电式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退到内侧角落坐下，似笑非笑道：“这是两位师弟刚收的小跟班吗？长得好俊秀呀！”

杜嵩之对叶华宇道：“这位丘师兄原是玄武堂的高手，后来交友不慎，堕入魔道，居然轻信什么采阳补阳的邪术谬论，暗中掳掠男童夺其元阳，所犯罪行令人发指，亦被判终身监禁。对于他所说的任何话语，你不可轻信，更不可受其蛊惑偷练魔功。”

叶华宇听罢浑身恶寒，难怪刚才这姓丘的眼神怪异，不知道心底在转些什么龌龊邪念呢！

那丘姓汉子皱眉道：“谷师弟，你这话分明不对了。大道万千，各有神妙，天地之间哪里会区分什么正道邪道魔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修行之道，怎能妄下断言称之为邪术？若是我的法子是错误的，那怎么解释我多年来无惧寒气侵袭？除开我之外，你们看看丙字区还有谁是生龙活虎？”

杜嵩之冷冷道：“你残害无辜，天理不容。至于你的修行之道去对阎王爷说吧，我们没有兴趣了解。”

接下去的六名囚徒，杜嵩之逐一介绍他们的来历和罪行，总之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叶华宇默数之下，丙一号洞关押的囚徒中，有四人是因堕入魔道或是偷练魔功而遭监禁，由此可见轩辕门所持的立场。他不由想到黄云鹏，心中无比沉重，老大修炼魔刀的秘密还能隐瞒多久？黄云鹏身处于一众轩辕高手之中，在练功或是切磋时稍微露出马脚，铁定会被识破。一旦关进玄冰谷内，此生再也难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