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潜入孔府，剑出无功
这一夜，群星消隐，张芜荻提剑在手，对着柳如是招呼了一声，两人便着上一身夜行衣，乘着四下里一片灰暗，悄无声息的潜出了客栈。依着张芜荻的心思，自然是要再去盛京皇宫里面走一遭，只是在柳如是一番建议后，便自改了目标。
依着柳如是所言，杀一两个后金皇族，固然能够引起一时动乱，但更能够让对方在动乱之后，因着仇恨而拧成一团。所谓“哀兵必胜”，在北伐即将来临的时候，这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剪除羽翼，从那些投降后金，而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贼子下手。
一来死的不是后金族人，不至于使所有后金人“同仇敌忾”，而来，后金之所以能够维持不坠，几乎全是依赖于这些汉官。既能够杀鸡骇猴，又能削弱后金。最重要的是，这些汉官并不是所有后金贵族都重视的，引起的反弹也会小上许多……
如是这般的一番分析，张芜荻便自有了决断：“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之言。那么，咱们就先杀那些才干，对后金举足轻重的汉人官员。哼哼，数典忘祖之辈，一剑了断，还便宜了他们！这么着吧，就从宁完我、范文程，洪承畴他们开始吧！”
“小姐的决断当然明智，只是还有最大的一个汉奸，千万不要忘了！”
“哦，还有比他们更为可恶的？”张芜荻颇觉奇怪，这几个人的大名，她张芜荻乃至整个中土汉人都是耳熟能详，说起奸贼，当以这几位再加上吴三桂最为可恨，却不料柳如是口中，还有更为该杀之辈？
“小姐，可曾听过《劝进表文》，还有那《上剃头奏稿》？”柳如是冷冷的道：“便是当代被受封的衍圣公，哼哼，论起亡族卖国，谁能及得上这位衍圣公？”
“孔家人？这……”张芜荻有些迟疑，言道：“孔圣人一脉，当不至于有此无耻之辈吧？”
“哼哼，不过是顶着孔家人名头罢了！”柳如是冷冷道：“孔圣是孔圣，孔家人是孔家人。到底是不是圣人嫡传，那还两说呢。一些流传于文人世家中的传言，那候……我也曾听过一些，您大概想不到吧，孔家嫡脉，早在元蒙入侵之际，就被迫南迁，近乎折损殆尽。留下来的，是不是汉人血脉都难说，李代桃僵，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说到此处，柳如是冷笑不已，眉宇间含着一股愤懑与仇雠，显然，对于文人阶层，没了丝毫好感，反倒是诸般丑恶都一一联想起来了，话声里也显得无比阴郁。
张芜荻却是大吃了一惊，这些秘闻，她何曾听过？就是想也不敢想被大明朝奉养三百年的曲阜孔家，很可能不是嫡传，而是被窃据了！至于柳如是本是出身低微，何以会知道这些惊天动地的秘闻，张芜荻虽然惊奇，却也不会多问。
观柳如是的阴郁神情，显然内中有一段不愿回想的故事，念及柳如是曾经的出身，自己又何必在人伤口撒盐？当下微微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柳如是却是继续道：“且不管那些难以甄别真假的传闻，但那劝进表和剃发令，他孔家人却是难辞其咎！如今山东在定王殿下兵峰之下，孔家衍圣公便离了曲阜，如今正在这盛京城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别的贼子只是卖国，这位‘衍圣公’，却是……！”
于是乎，张芜荻一拍板儿，将第一个目标，后金的密谍头子宁完我，改成了衍圣公孔克坚。
这两位姑娘可不知道，她们前脚离开了客栈，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便有一队黑衣人持着弓弩，包围了这一家客栈。那个侥幸在今夜没有成为张芜荻的目标的宁完我。便在黑衣人之中。原来这段时间的调查，这厮居然查出了张芜荻身份，这是上门围剿来了。
这厮一介文人，纵然因为投效后金不得不学些壮体的功夫，本质上却是对于江湖高手没有太过直观的认知，不然的话，借他十个胆儿，也未必敢亲自带队，来捉拿张芜荻……也是这厮命大，要是早来一阵，呵，那就有意思了。
而此时的张芜荻柳如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衍圣公府，在那六七进的大宅子里像是幽灵一般的游走。平心而论，衍圣公府的守备，当然是远远不如盛京皇城。至少在张芜荻的感应里，还没有发觉哪怕一位先天人物的存在。可以说，谋划得好，算计得当，便是柳如是一人，也足以完成刺杀孔克坚的重任了。
所以……“如是，我看这里的侍卫身手不见得有多厉害，便由你出手吧，我只在你撑不住的时候接应你，去吧！”再然后，柳如是便见得张芜荻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遍寻不见。1600
柳如是自然知道这是张芜荻在磨练自己，咬咬牙，自心底升起一股勇气，居然立时间就将对于张芜荻的依赖消除，身影一闪，躲入院中的林木花草之中，匿迹潜踪，悄悄行动。她可比不得张芜荻大摇大摆也不怕有人察觉，她自问还没有这份本事，是以在见到那孔克坚之前，便决计不能暴露自身。
且不多说这些。却说那孔克坚自当年后金入关，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的时候，便自觉神器将要易主，便立刻给后金递了劝进表，在后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其一份名义，使之在中土能够站住名义，从而被皇太极大为嘉赏。
只是后来日子似乎一下子变了，那崇祯的三子朱慈炯不知怎的，居然能够逃了出去，还在巴蜀站住脚跟！然后风云变幻，原本眼看就要横扫天下的后金主子爷居然屡屡遭挫，更有江湖草莽胆大包天，刺杀皇太极等等，孔克坚这厮当时也是给吓坏了！
眼看朱慈炯那边儿兵锋渐盛，有了进逼山东之势，孔克坚自知自己的作为，一旦山东被攻下，必然没有好果子，便果断搬到了盛京，在主子脚下，保住富贵平安。反正，若是定王胜了，那么留在山东的族人，便是坚贞不屈，苦侯王师的忠贞之士，要是后金胜了，那就更好了……
只是今年年初，主子爷抽调五万精锐，奇袭巴蜀，也不知道有没有拿下那巴蜀之地。若是成了，定王不足为虑，天下归一，孔家的好日子也就为之不远，自己也能够安心的享用醇酒佳人，好不乐哉？2100
承蒙后金皇族激赏，孔克坚在这盛京城的衍圣公府，当真是滋润极了。什么海味山珍的饮食，什么二八娇俏的佳人，自不必说，那都是后金官员的“标配。”
只看这夜里，整个衍圣公府各灯俱已点起，瞧上去宛若一天星斗，洒落在画楼飞檐，高阁碧瓦之间，杨柳低倚，百花盛放，花团锦簇里，洋溢着骄人的富贵气息。是的，虽然是早春时节，盛京城更是寒冷的可以，但孔克坚却能有足够手段，引来地下温泉，再加上风水格局，营造出一个花园院子，让其始终保持着温暖之意，四季如春！
这花园院子当真是足够的大，四面是迂回长廊，中央有大片的莲池，只是如今这个时节，虽有神奇手段，也不足以有荷花绽放，只是疏疏落落的一些碧色荷叶。不过却有两行垂柳滨堤而衍，如今已经长出了鹅黄的嫩芽。堤在湖水间蜿蜒前伸，仿佛一条锦躯巨蟒，及终的那一座六角亭子，画栋雕梁，状似飞鹰，衬托得尤具气势。
往往闲极无事，孔克坚便要在这花园里，佳人怀抱，享受一番旖旎的神仙滋味。今夜自然也不例外，却是兴致来了，孔克坚便想要给自己新娶的小妾来一个“花灯会”，极尽浪漫风流，诗歌唱和，歌舞升平，然后风光旖旎，此间乐事，想想，孔克坚就由不住咧开嘴，挂起了一副“淫荡”的笑意。
既然是打算在这里“玩”一出风流佳话，自然是早早地就有了准备，只等主人光临了。湖中间的六角亭子上，早有人布置了一鼎一鹤，烧起了“沉水香”、一灯一屏俱都有一定摆处，乱不得章法。乃至于盛京城新近才流行的“水上鸥”也就是在水上的流灯，也都布置好了。
别的也就罢了，那水上鸥却是独具匠心，乃是一根水底的索子串连着七十二盏琉璃灯，漂浮在湖上。需要时点燃灯火，七十二盏水上鸥同时亮起，那鸥形的各色琉璃，被灯光一映，立时上下交辉，就算是水底游龟，亦将无所遁形，彩彻区明，溢彩流光。如斯手段，堪称灵思妙想，匠心独具矣。
随着须发花白，挺着个大肚子像是怀胎九月的孕妇一般的孔克坚搂着他的小妾踏入庭院之中的时候，便有仆人立刻点上了灯。
于是乎，一霎间，七十二只水面流灯便自燃起，这种水面流灯，通体透明，乃是琉璃所制。其状若水鸥，一经点起，上下通明，晶莹透澈，因色泽互异，宛若一串五彩天星，光彩璀燦，映得湖水云霓般呈现出一派奇光异彩，妙在水底锦鲤，觅光而逐，上下交汇，顿成绝妙景致。
张芜荻与柳如是兵分两路，却都已经入了这处院落。张芜荻藏在琉璃瓦上，不知用什么手段，弄了些瓜果点心，再加上一壶清茶，独自在琉璃瓦上消遣，顺便感叹着无星无月，瞧不见星汉灿烂的景象，以及……柳如是“笨拙”的独自行动……
相比于张芜荻的那一种自在，柳如是可就没这么潇洒了，她毕竟没什么经验，若不是身为女子的十足小心，再加上确实聪慧敏悟，怕是早已暴露。好在由张芜荻的暗中照应，不着痕迹帮她解决了好几次暴露危机，柳如是最终也先于孔克坚一步，潜入了这处院子，藏身于湖中的一只小船里面。
却说那孔克坚连带着他的新纳小妾，一个唤作如诗的漂亮女子，在凉亭里面推杯换盏，流连水面流灯，颇有种“见美心折，留恋不已”的意思。偏偏这个时候，那孔克坚身外，走廊之上还有着好些虎背熊腰的汉子，柳如是藏身船中，却是不好发动袭杀。
“这老东西，当真是……我呸！”柳如是心中咒骂着，长剑在握，蓄势待发。
原来此时，那孔克坚招呼了一声“献舞！”，随后萧管笙笛联合奏起，数十名鲜衣彩带美女，衣着清凉，随着乐声，手持香扇，踏着一定节奏，袅袅起舞，状若穿花蝴蝶，便自在白玉长堤间特设的，类似于舞台一类的场地间间歌舞起来。
而孔克坚这老货，却是慢慢的将身旁佳人拥入怀中，发出哈哈大笑，配合着他那小妾的娇声，当真是……也无怪乎柳如是不屑的啐了一口！
“老爷，还有人呢……”
“哈哈，……算了，这里不需要护卫，你们下去吧！”
孔克坚这老东西到底还是做不到在别的男人面前行一些乐事，便摆摆手，打发了那些虎背熊腰的护卫们，只留下一些漂亮佳人，在院中随时伺候。至于歌舞声，自然是不能够停的了。这老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席天露地，歌舞声中，做一些乐事，自诩风流。
堤亭榭间，千灯点起，衬着水面的五彩流灯，眼前美景，宛若置身仙府。再有七十二名歌舞乐伎，各人都是身怀绝艺，眼波流醉，玉体尽娇，奇姿冶态，汇集了声色之极，形成如海香光，堪称极致。再加上身侧的俏佳人媚态极研，吐气如兰，声声醉人？
老东西色心大起，一边儿就开始了拉扯衣带。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娇呼，不知响于何处，随后便是一声清脆清寒的声音：“老东西，你的命，到头了！”
循声看去，却见得一条人影，海燕掠波般地已自湖心跃向回眼前。一口雪亮长剑，像是冷电青光，倏忽而至，扎向了孔克坚的咽喉。这个时候，才有人呼喊着“有刺客”云云。
眼看孔克坚就要命丧剑下，被柳如是一剑枭首，偏偏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放在眼里的那个小妾却是动了，挥手间掀翻了桌子，柳如是志在必得的这一剑，也因此而被截断，一剑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