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人劫”

一只博山炉,两根袅袅香。“降世弥勒”顶着个大光头,洒下一把铜钱,又在开始玩他的“紫薇神算”了。本是祭祀用的博山炉,被他放在树荫下,也是奇也怪哉,偏生有那么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令人觉得,这位“降世弥勒”,果真不愧佛陀临凡,自有一番格调。

“降世弥勒”当然是有自己的名号的。他本名徐志,也是巧了,降临到这个世界,所夺的肉身的角色,也是同名。此时他和豪格相对而坐,檀香袅袅,茶香悠悠,说不出的闲雅、从容。高人气度,直让豪格敬仰不已。

十二枚铜钱在白玉桌案上滴溜溜的转着,迎着上午透过树梢洒落下来的阳光,斑驳影绰,不一会儿便或阴或阳倒在桌案上面。降世弥勒徐志伸出细长的手指,在那铜钱上面来回拨弄一番,忽的抬头说道:“王爷殿下,有大事发生了。”

“是何大事?”一段时间的相处,豪格当然知道这个看上去并不显得壮硕的“秃子”,乃是实打实的世外高人!神通手段神秘莫测也就罢了,一手神算,是真的能够知过往将来!数次的应验,才是好个这个桀骜不驯的勇猛的后金王爷为之服膺的关键。

“不知是何大事?是否对本王有利,本王又当如何去做?还请佛陀提点。”豪格笑笑,心知面前这位高人所说的大事发生,那就决计不会是小事。也正因此,他屏退了左右侍从,这才出声询问道。

“是否有利,当看王爷如何运作……”说到这里,降世弥勒徐志忽的一顿,手上一抖,继而叹息道:“我们有贵客登门了,王爷,回头咱们再细说吧。”心中却是有些吃惊,卦象显示,自己的劫数,似乎已经来了。

前文不曾细说。这位降世弥勒徐志原本在上界就是一个散修,机缘巧合,得了些佛门修持之法,因而追踪山河社稷图的信息付出极大代价降临此界。然则天地有别,天纲地纪岂能轻违?仙垂人间,岂能不付出代价?一身神通法力泰半消散不说,更有天、地、人三道劫数相随。渡过了,自然任你自在,渡不过,那也无话可说。

要不是因为这等天地限制,人间界岂不是要被折腾的天翻地覆?徐志之所以要篡夺白莲教大权,又以之为跳板,搭上后金这条线,便是想要以人道功德气运,削弱甚至避免天地人三道劫数。据他观测,这人间中土,有望一统天下的,唯有后金这条潜龙。把宝压在这里,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把握。

这一点,徐志却是不同于那个被自己悄悄追踪的那家伙——那人的打算却是以四夷乱中华,以此破了天地人三劫——也不知道那厮的计划,能否真个实现?当然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徐志当下更关心的,当然是自己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图谋还未实现,这“人劫”就先找上门来了。果真是天地有心,不可相欺也?

其实徐志也曾机缘巧合,学了半吊子的紫微斗数,对于自己的天地人三劫自然有所感应,并且做了相应的布置。比如说这“人劫”,就是着落在熊初墨身上。要不然,他又何必故布疑阵,把熊初墨放了出去?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不再命数之中的角色,使得自己的算计出了纰漏。等到察觉的时候,人劫已经找上了门来。

只是虽然出了意外,徐志也并不是就因此害怕了。相反,他对于那所谓的“命外之人”还有着几分兴趣,说不得,又是一桩机缘呢?嵩山上的“山河社稷图”短时间内不会出世,那么,先得些别的好处,那也是好的。

说的远了,回归正文。那豪格听降世弥勒徐志这么一说,也就暂时押下自己的好奇心。他自信这段时间的不断笼络,这位奇人一定是自己的人了,因此,给与一定的尊重并无不可。当下呵呵一笑,接过徐志的话说道:“不知这贵客何来,莫非是来自盛京城?”

口中这么问,豪格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八九成把握,来人一定是来自盛京城。否则,也不会被佛陀徐先生称为贵客。再想想徐先生前面那句话,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岂不是父皇回心转意,要废了福林那黄毛孺子,重新册立自己为太子了?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对于美好理想的渴望根植于灵魂深处,否则,豪格岂能给自己加上这么多戏份,而且似乎还合情合理?然则降世弥勒徐志却是根本就没有再理会他。目光不无惋惜、遗憾、失落以及同情地看了豪格一眼。后者被徐志异样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了句:“先生何以这般看本王?”

徐志叹息一声,挪开目光,转而看向了避暑山庄的大门方向:“王爷,若有可能,召集侍卫,速速离开吧!”终究是不想豪格被自己牵连,陨落在劫数之下。

毕竟徐志自信自己能够从容渡过人劫——区区下界,纵然自己一身本事十不存一,又岂是土包子们的三角猫功夫能够对付的?所担心的,却是豪格若是陨落,自己又何处再去找一枚棋子,助其登临大宝,然后好谋取国师之位,以人道气运为资粮,度过余下的天、地二劫?

却说豪格作为皇太极的长子,又是自幼就在马背上跟随大军,北战南征,沙场厮杀不断,自然不是那等没有头脑之人。也正因为如此,很快就发现了对面的徐志的异样。再经这么一提醒,哪里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想着自己既然想要收复徐志这位佛陀降世的世外奇人,还有什么比现在施以恩德更好的机会?

心里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豪格便开口说道:“可是有不识抬举的混账来犯?徐先生莫慌,待本王聚集起侍卫,必然将来犯之人斩尽杀绝……”

“王爷不必如此!”徐志头也没回,站起身凝望外面:“山庄里高手不多,未必能济什么事情。王爷还是速速离开吧,这里有我,那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怕到时候斗起来,可能无暇顾及王爷,这才想让王爷暂避一二……”

说到这里,徐志忽的又是一顿,继而笑了笑,说道:“现在,好像迟了!”

就在徐志话声方辍,便听见“嗤”的一声,有一缕疾风,像是流光一线,顷刻间直射眼前。豪格也曾练过几年武功,这些日子又有徐志的提点,身手固然谈不上多么了不起,但眼力却是大有提高。眼见着这流光一线,似乎只是一截枯枝,只是来的速度未免快的超乎想象,须臾之间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面门,当下就要晃肩侧头,却又哪里来得及?

总算是身边的徐先生念着情分,帮了他一把。眼见着枯枝本身带着极为强劲的力道,以极快的速度,就要穿过豪格的面门,把这位大金王朝的大皇子脑袋扎一个透明窟窿,徐志右手翻处,衣袖上发出了一股疾劲力道,一翻一卷,来犯的树枝便自被击落地面。

豪格心头大惊,却听徐志招呼道:“王爷还是先避一避吧。”

电光石火间,变故突发!树枝落地,豪格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猛可里耳听得一声女子的娇叱,就见一点银星,再一次疾若流星天坠,目标却还是豪格的面门。

“哼!鬼魅伎俩,难登大雅之堂!”说话的是降世弥勒徐志。他分明知道来人针对的乃是自己,至于豪格,不过是顺手而已。偏偏自己第一次出手救助豪格,让对方有了自己需要保护豪格的猜测。这第二道银光,分明是一口厉害无比的小巧飞刀,其目的,无疑是验证那个猜测——纵然是猜错了,对来人而言,也能诛杀豪格,可谓怎么着都能有赚头!

然而就是这样的,才令人着恼!要是不救,豪格的存在对自己的谋划极有意义,况且自己也未必还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找一个人扶持;若是要救豪格,那就无可避免的,让对方确定了豪格此人对自己来说有着重要的作用,那么不用想,自己也是把弱点送到了对方手上。

所以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对方这种手段,岂能不令徐志恼怒,因此骂上一声“鬼魅伎俩”!只是心头恼火,人却是不能不救!当下徐志还是衣袖一卷,把来犯的这点银星卷到半天之上。

然则来者伎俩何仅如此?徐志衣袖翻卷的时候,便见得面前人影倏闪,一条纤瘦人影,挟着大股劲风,陡地已袭向眼前。

这人好快的身法!倏忽而至,就是徐志,也不免赞叹。至于说两次被袭的豪格,简直简直连对方到底是个什么长相还没看清,就看到一道银光,如同怒龙翻江,俄倾间已经将自己浑身上下,悉数笼罩。一种致命的危机,涌上心头,令这位后金的大皇子刹那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不用说,这个少女,必然是张芜荻无疑了!也不知是怎样的际遇。在嵩山与周云舒相会之后,两人就自身所学的武学进行了一次深入浅出的交流。彼此汲取对方的智慧火花,与自己相印证,短时间内双方的武功进境简直到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居然已经把练气还神的道路走通了一大半!换句话说,他们已经算是宗师中期的高手了——虽然武道修行,并没有明确的前中后期的划分,但用来形容一下,却是无碍。

却说徐志如何能够让豪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冷哼一声,力贯双袖,交叉着往来袭的少女前心后背夹击。倘若张芜荻真的不肯放过豪格,那么毫无疑问,她自己也将要遭遇到徐志的致命打击!

只是张芜荻既然出手了,周云舒又岂能不在?张芜荻对于徐志的“围魏救赵”的手段视若不见,掌中剑分毫不慢,继续向着豪格袭去。与此同时,就在徐志待要施展内气功力,贯穿张芜荻前心后背的当儿,陡然间三片飞叶无风而至。一经入目,下一刻就已经来到了徐志眼前。那势子简直快极了,倏忽而至,一上二下“品”字形,像是已经要扎到徐志的身体里。

徐志既然学了佛家法门,那金刚护体的法门自然不陌生。在树叶入眼之际,就想着仗着自己的横练功夫硬扛,也要击杀张芜荻,救下豪格。哪知等到树叶真的临体的时候,一股寒意直袭心头。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三片树叶,根本挡不住!

徐志虽然算到了今日算是自己的“人劫”,却也万万没想到,除了张芜荻这个似乎对自己不管不顾,一心想要杀死豪格王爷的少女高手,居然还有一个这等高明人物藏伏在咫尺之间!这对于在这方世界自负无敌的徐志来说,简直超乎想象!

三片树叶,本是寻常之物。奈何上面偏偏凝聚着内行人万难忽视的“至柔至刚,阴阳互济”的力道。降世弥勒徐志如果真无视它的存在,固然能够杀死张芜荻,救下豪格,然则他本身却同样万难逃开这一上二下三片飞叶的厉害杀招。

万般无奈,徐志也只能选择后退。他脚下轻点,倏忽间退开了三尺以外。纵然是是这般退势,他也犹能有余力,再一次向张芜荻施出杀手,旋身出掌,“呼”大片掌风里,迎向三片飞叶,同时间,另一只手捏了个印法,一道金色的佛掌凝聚而出,照着张芜荻腰间击去。这还不算,徐志无愧于他上界来人的身份,张口一喝,突出一个“唵”字。一股无形无相的波动,像是凝聚了一方天地苍穹,往他正前方镇压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浑厚掌力,击破了金色佛掌。下一刻,周云舒像是飞鸿一片,长衣飒爽,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徐志的面前。他手掌轻舒,如鹤下啄,扣向徐志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