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你走吧
“雪儿，我知道有些事你现在无法接受，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先冷静些，听我说下去，后面的事情关乎你的安危！”齐云神情悲痛，看着亲生女儿就在面前伤心哭泣，他心如刀绞。但却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无法给与一个父亲的拥抱。
来此前，他本带军在血衣总部修整，其间与几个同僚客套，忽听闻有人盯上了他们的补给线。这消息逗得几个人哈哈大笑，血衣军是干嘛的，岂是什么江湖宵小说盯就盯的？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他们耳朵里，也就自然知道了是谁在盯着。谍报这一块，血衣军还真没输过谁，就好比那个什么暗宗，不过尔尔。这次上面直接给了份名单，勒令各州职守军队，严加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只要对方没有什么过分举动，随意他们蹦跶。
但齐云心里清楚，被血衣军点名盯住的人，从没有活的长久的，因为这只军队里全都是从地狱来的嗜血魔鬼。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后续任务，他们只会当成一场盛宴，一场嗜血盛宴。加入血衣军越久的任就越加疯狂，性格也越加扭曲。这自然和血衣功法有关，但没有人会放弃炙手可得的力量而不顾，哪怕是他也禁不住那股强大力量的诱惑，只是他心底还有些抵触，仅选择了浅尝一二。
那天他也收到一份名单，八页纸，也就是八个人，还都是些很年轻的孩子，齐云不禁莞尔，这些江湖势力真是越来越不中用，连十几二十岁的孩子都拍出来了。忽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眼帘“龚霖雪”，他心里一突，不对，这肯定是重名！他心里暗暗祈祷，继续看下去，“龚霖雪，女，二十一岁，疑似小成期，所属势力天香阁。现化名梦怡冉，藏匿于福恩城汇海楼”。齐云双手有些颤抖，这该如何是好，这，这是他藏匿多年至今不敢相认的女儿啊！
原本以为将她送去天香阁，改名换姓，就可以避免祸端，因为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柳妃就是出身天香阁，而其也对师门百般照顾，血衣军也不敢造次。但现如今，这天香阁怎么这般愚蠢？置身事外不是很好嘛？嫌自己命长了？趟什么浑水！又为何要派他的女儿出来送死！
内心愤怒却又无奈的齐云当即放下手头的一切事物，只身来到福恩城......
“不！我不听！你是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哭了好一会儿的龚霖雪情绪仍未稳定，依旧将脸埋在膝间，蹲着哽咽。
齐云心里苦涩，有些后悔告诉女儿真相，否则也不会令女儿这般伤心欲绝。可不说出真相，他又怎么取得信任，怎么解释他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呢？
“雪儿，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亏欠你娘和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现在请你相信我，相信身为你亲生父亲的我！我不会害你！就像当初是我把你送去天香阁一样，当年我乔装后就混在护送你的几个人之中。这事你娘也知道，而且是你娘因为不放心你，才特意私下让我去做的，所以我和你才能逃过那一节！”齐云无奈只得继续劝解。
提起这事，他不禁又想起当年林娟私下找到他时，那令他至今无法忘怀的情景。
那是个深夜，已经睡下的他，忽然听到门外有响动，这份警醒是多年走镖练就的，也是走镖必备技能。被惊醒的他立刻抄起床边的长枪想要外出查看，可不等他再有动作，房门已经被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当时屋内虽然漆黑，但他不认谁也能认出这黑影。看到那身姿仍旧动人窈窕的身影，齐云放下心来，随即又升起浓浓的疑惑，来人是林娟没错，但她竟然身手矫健，落地无声，明显功夫不低。二人相识近三十年，甚至曾有两年双宿而息，齐云竟不知道林娟会武功。
待他正要问出心中不解，林娟却用温热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
几近天明，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二人才意犹未尽的分开彼此。
也就在这时，趴在齐云胸口林娟说话了：“云郎，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林娟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他再次发作。
后来，他自然是答应的，她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林娟委托他的事情就是让他乔装后亲自护送沈雪儿，也就是他们俩的亲生骨肉到天香阁去学艺，而且她竟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不知道为何这般突然又为何要行事隐秘，甚至乔装，但雪儿也是他的骨肉，他自然希望宝贝女儿可以学到一身本领，这样才不怕被人欺负，那天香阁可是有着最适合女子的强大武学功法。
但他没想到，他才从天香阁回来，四海镖局就因图谋造反而被剿灭，林娟生死未卜，连他也是拼着重伤才得以逃脱。
那之后他才明白林娟的意图，这是让他与女儿远离这是非之地。只是他至今也不知道，林娟是如何预知这一切的，又为何不随他们远走高飞。
“雪儿，可还记得，那个一直带着面具，有些驼背的人？那就是我啊！你在前往天香阁的途中，总是吵着要回去，说不想学艺，还躲在客栈里哭鼻子，不肯出来继续走，是我给你买来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和一个花布娃娃，你还嫌弃那个娃娃丑，说头发像个扫把。”同样蹲下身子的齐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努力想着一个父亲应该怎样宽慰伤心哭泣的女儿。
龚霖雪抽噎的身子忽然一顿，显然也在听齐云的诉说，并且看样子是记起了那段过往。
这明显的反应，齐云自然注意到了，心中欢喜，看来他没有白费力气。
眼神更加慈爱，声音也更加温柔的齐云继续说道：“雪儿，你娘或许还没有死。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甚至回到了泉州镖局总舵，虽然已是一片废墟，但我没有找到你娘的尸骨。当年我送过一个陨铁吊坠给你娘，你也见过，就是那个黑黑的鱼型小吊坠，你娘一直带在颈上从不离身的。那陨铁坚韧异常，烧之不融，劈之不碎，可我搜遍了整个府邸，一颗石子都没有放过，也没有找到那个吊坠。也就是说府宅的那些灰骨里，没有你娘的......”
他是真的回去查过，只不过那时他是以血衣军左路将军的身份回去的。而且根据血衣军里的案宗记录，那日四海总舵沈四海的府邸，女眷亡者九十六人，一个不少，这不对！因为府里有谁有多少人他全知道，他的女儿并不在府里，甚至没有死，而这死亡人数却没有体现，这显然是有人给他女儿找了个替死鬼。而他如果不是心急寻找林娟也不会暴露，因为男丁死亡人数同样没有错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真，真的嘛？”已经哭肿眼的龚霖雪，缓缓抬起了头，身子一抽一抽的哽咽道。
“我齐云骗也许不是那光明磊落的汉子，也不是那顶天立地的英雄，但我发誓，我从未骗过我心爱的女人，和我最疼爱的女儿你！否则就让我五雷轰顶！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齐云的声音越说越铿锵有力，且目光坚定的与龚霖雪对视。
看着面前深邃而真挚的眼眸，龚霖雪黯淡朦胧的眼里再次焕发了些许神采。
“嗯，我相信你，但没有找到我娘了解真相之前，我是不会认你的！”龚霖雪终于选择相信齐云，但仍旧不肯与之相认。
关于齐云诉说她是怎么去的天香阁，她自己再清楚不过。那当然是她娘安排的，当时也的确有个驼背带面具的哑巴，一路哄她开心。还有就是，那时她身上有两封母亲的亲笔信，在母亲的叮嘱下，一封在她拜入天香阁后交给了阁主，另一封是给她自己的。并且信中交代，要她自此蒙面视人，不得再露真容，还让她将名字改成龚霖雪。
她开始不解，只是照做，阁主也很配合她。但后来她听说四海镖局覆灭之时，才领会到她娘的良苦用心。只是她同样疑惑，为何她娘能够事先预知到危险。现在齐云又说她娘没死，她心里恍然，生不出半点怀疑，因为这本该如此，否则解释不通。
对于龚霖雪现在不肯与他相认，齐云并不着急，这是人之常情，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小姑娘，多年后，被告知自己不是死去父亲亲生的，并且还是个伤风败俗的产物，任谁也接受不了，哪怕这是真的，哪怕面前所站之人真是她亲生父亲。
何况这事情还有转机，因为她娘林娟也许没有死，再不济时间也会解决一切，他不相信自己真情实意的关爱，挽回不了亲生女儿的心。
“雪儿，这些事情暂且放一放，现在主要问题是你的安危，你们已经暴露了。血衣军已经盯上你们，甚至你们的身份背景还有调查补给的这个任务，他们都一清二楚，咱们必须马上离开！”女儿龚霖雪已经选择相信他，有了这一步的铺垫，以后就算被发现他已加入血衣军，齐云也有了说辞，不过现在的确时间紧迫，女儿还处在危险中，乾州的督军是个疯子，他真的不想与其碰面。
“我们暴露了？怎么可能，我一开始就想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你现在给我说清楚！”终于回过神，情绪稳定下来的龚霖雪，理智再次占据了上风。就算齐云真是他父亲，就算当年真是她娘派去护送她的，八年没见变化这么大，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行踪，还有任务这更都是机密啊！
“雪儿，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但我绝对不会害你的，我的消息很准确，你们真的已经暴露，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清缴你们！快跟我走吧，咱去找你娘，别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你娘希望的啊！”齐云面露难色，此时龚霖雪刚刚稳定，他真的不敢暴露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咬死不说。
已经站起身的龚霖雪眼神有些闪烁，她正在内心纠结是否相信齐云，刚刚关于自己身世的话题已经非常骇人听闻，现在对方又抛出一个更加令人惊骇消息，甚至还关乎到了她以及整个暗堂成员的生死。
龚霖雪好歹也是天香阁阁主亲自举荐的优秀弟子，各方面素质还是挺强的，此刻恢复常态的她正在飞快的运转大脑，来消化这惊骇的消息。先不管齐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就说身份暴露，怎么暴露的？
自打一出宗门她的行事就很隐秘，虽然在地上凤舞楼吃了点小亏，但那是暗宗安排的，是计划之内，除此之外，她自认再没有暴露过自己。那问题就出现在别处，天香阁和暗宗内部。
天香阁也许会暴露她的身份，但行踪，咳，她还真在福恩城联系过天香阁外派人员，这是一个暴露点，但那些人不可能连她的任务也知道。
最可疑的就是暗宗，她的底细以及行踪他们都一清二楚，任务更是他们派下来的。
想到这里，龚霖雪感到不寒而栗，甚至恐慌。他们自以为是的谍报机构，明摆着已经被敌人千疮百孔，形同虚设，他们所做的一切一直就在敌人的监视之下，甚至可能已经沦为敌人肆意摆布的玩具。这是多么荒谬而可笑，她还费劲心思的想要跟宗门展现自己的价值，而敌人却一直像看猴戏一样，玩弄自己。
龚霖雪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神情颓唐。
“雪儿，你没事吧？”齐云心疼的看着久别重逢的女儿，感到十分内疚，虽然他不知道女儿现在在想什么，但今天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多了，而且还都是他带来的。
“没事，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还有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龚霖雪显得有些低迷，却仍旧想要探究真相，哪怕她已经选择相信齐云。
“我，我怎么知道的，现在真的不能说，原谅我好吗？我真的有难言之隐，以后时机到了我会亲口告诉你的。还有我带来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没有骗你。你要马上随我离去，这里将会非常危险！”看到女儿萎靡不振的样子，齐云险些就要坦白出口，但他还是忍住了。
“唉，好吧。我相信你，但我不会和你走的，你走吧。我还有同伴，我会跟他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