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良计 坐聆教诲

第二日七叔带着几人,又来到药会,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七叔他们在药会里转了一圈,了不得,都说有个富家少爷不识货还专买贵的,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冤大头啊。

丰尘对七叔说道:“七叔,你老人家人头熟,您搞件毛毡的斗篷穿穿,别露了馅了,今天有好戏看的。今天还要找药会的,今天要用一间大货交易的棚子,要请书吏给我们准备好红契,晚上准备上货吧。”

七叔问道:“你小子到底耍什么把戏啊,还要老头子跟你一起玩啊。”

丰尘笑道:“您不是说了,看不真的货要您来掌眼啊。今天单子大就得您老将出马啊,今天一上午你还得把咱们财力有意无意的显出来。”

七叔又怕出事,又耐不住好奇,心道说不定又是一出屠狼的好戏。反正这药会还有几天,今天就让我这老家伙也称量称量这帮药行的家伙们,也摸摸他们的底。找了一件连帽的黑色大氅,把整个人都罩在里头。又安排同行一行人,给了二百两银子定钱,去找药会的要交易的棚子。

丰尘依旧一副纨绔的样子,走路一摇三摆。刚往这市场里一走,嘿,就是炸了锅了。各路商家是众星捧月啊,这个的招呼道:“哎呦,小少爷,您里面看看。我这都是上好的药材,价钱您看着给。”那个也殷勤道:“您看看我家的货,包您满意,您看着红花的货色啊。多啊少啊的您定。”

丰尘笑眯眯的,对这家也点点头,对那家也挥挥手,搞的谁也不知道他跟谁熟。来到一家铺子面前,假模假样的抓起一把药材放在鼻尖闻闻,冲七叔使了个眼色。问那药商道:“老板你这货有多少啊?”那药商连忙上来道:“是您啊,快快,里面宽坐。”

丰尘摆摆手道:“不坐了,家里催的紧,过两天都要回了,今天抓紧看看货。”七叔看看那山茱萸,甭问都是些劣等的。好货指定都放库里呢。

那老板道:“这都是好货啊,少爷您买回去不会吃亏。价格你看着出,昨儿您给他们几家的都是公道价。”

七叔在旁假意在包袱里掏东西,故意敞开一角,只见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一片耀眼的金叶子。那老板差点口涎四流,仿佛这包袱已经是他的了。

丰尘淡淡的说道:“我在甲二十八号棚子,晚上少爷我今天要见货交易。”说罢就走了。这个消息是不胫而走啊,一些沉稳老实的药铺倒是没什么。偏生是哪些好占便宜惯了的,一个个就像鱼儿沾了腥,脑袋磨尖了往里钻。尤其是昨天那胖瘦二人,皆将压箱的的好货拿出来,准备大赚一笔。

丰尘一路摇晃,嘴里哼着别人听不清的小调。其实你要仔细分辨一下,就知道他哼来哼去就一句话: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到了自家定的交易棚子里,丰尘套在七叔的耳边说道:“七叔,我们今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听得七叔是连连点头,捂嘴暗笑。

时间过的甚快,一转眼已经天色将晚。书吏早已将红契准备好,这等大户,药会抽的费用不会少,也是热情异常。几人正在说话,只听外面一阵人声嘈杂,好像来了很多人。

一个被几天招呼而嘶哑的嗓音道:“小少爷,我是天福黄芪行的,你可在啊?”

丰尘靠了靠七叔,小声道:“七叔,第一条鱼来了。”

然后对门外大声道:“在啊,少爷我正候着呢。”

一行来了至少十几户商家,走在前面的恰是昨天买黄芪和雪莲的胖瘦二人,手捧样货来到这甲二十八号的棚子,其余人等也皆是带了自家上好货品,都想切块肥肉下来。

丰尘显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你们一下来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货,我哪里看的过来,这事要把我的银子都赚走啊。”

那胖子弯腰笑道:“都道是财如晓日腾云起,利似春潮带雨来,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听说少爷您昨天跟我们做的两笔生意,您进不进货无所谓,看上眼了您说了算。”

丰尘翘起二郎腿笑道:“看你们这模样,才和利恐怕只有你们才能腾云起、带雨来吧。”

那瘦子慌忙说道:“少爷说的是哪里话,说笑说笑了,您先看看样子,再看看我们从库里拉来的货。”盒子一打开,嚯!鹿茸灵芝、虫草龙涎争香斗奇;燕窝阿胶、人参雪莲并蒂齐放。其他如三七、雄黄、黄芪、白蔻之流是比比皆是。登时满屋药香,闻之精神呢都为之一振。

丰尘看得频频点头道:“都是好货,我全要!”

“不过。。。。”丰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些药商一看,怎么个意思?这都要货了,怎么又端茶送客的意思?

丰尘看了一眼那个胖子道:“这位老板,我有点话要与你说下,也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啊?”

那胖子药商一脸谄笑,忙道:“方便,方便,您老说就是。”

丰尘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道:“老?!小爷我老在哪里?”

那胖子忙又改口道:“不不不,是我老,我老。”

丰尘又笑道:“你老?难不成还要在小爷面前充前辈?”

那胖子一脸苦像,道:“小爷,您就甭拿我开逗了。你有啥事吩咐就是。”

丰尘像那胖子招招手,道:“来啊,我附耳与你说啊。”

那胖子颠颠了过来,将那硕大的一颗大脑袋送过来。丰尘心想,这大脑袋,比以前过年切的大猪头都不小在哪里。

“你那天那个雪莲,是白月季。你知道,这生意里,那是马无夜草不肥啊。实不相瞒我是要制药丸,发到北边的。这药嘛,都是真的这银子就没得赚了。你知道这药会的规矩,明面上是假一罚十,可哪家没虚头在里面。药会和官家的书吏在此,我不好明说,你明白我意思吗?”丰尘小声道

那胖子听得频频点头,大脑袋还没缩回去,就听耳朵边炸响:“真货,必须货真价实,我家里要的都是真正的好货才行。”说罢又向那胖子眨眨眼。

那胖子捂着刺痛的耳朵,道:“是是是,保证都是好货,药会的规矩我们懂。小爷您先歇会,我们几个回去筹筹货。”

胖子老板又挤眉弄眼的,把其他的药行的老板带出去商量事情了。

七叔问丰尘道:“你小子刚才和那胖子说什么了?”

丰尘笑笑道:“七叔,您别急啊。过会他们拿假药过来,我们照单全付。”

七叔大惊:“这怎么可以啊!”

丰尘在七叔耳边悄悄的嘀咕了一下,听完就见七叔老脸乐的满脸褶子像那菊花似的。

七叔笑道:“好好,就是这法子损了点。哈哈!”

几个药行的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那瘦子最先耐不住,道:“胖子,那小子到底说啥了?”

那胖子道:“嘿嘿,这次算是找到真同行了,这小子想要点赝货。”

其他几人都是卖假货的行家了,道:“这还不好办,好的咱有,次的更不少啊。就看他想要多少了。”

瘦子道:“别啊,这药会里头要是交易假货,那可罚的重啊。”

胖子道:“他家都是制作成药,然后卖到北边的。怕啥啊”

瘦子接口道:“嘿,你看看,制作成药,真假的掺和一块,别说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家伙利润可比咱们大多了去了啊。”

其他人附和道:“那可不。这家人啊,难怪让个半大孩子来的,原来就是这个心思啊。只要他要,什么货都能搞给他。”这些人聊到此登时是喜笑颜开,一个个是脸红心热,心中都一个想法,今天是宰到肥猪了。

各人回去备货,又约同来到丰尘的这里,告诉货物齐备可随时交易。

“好啊,货齐了我们就可以看货给钱了啊。”丰尘说完,只是低头喝茶,丝毫不提货款的事情。

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道:“这位少爷,请问这款项怎么说啊?”

丰尘道:“价钱不急啊,先把货都拿来吧,我日程紧,这还得赶路啊。”药商们又安排将货物尽皆搬进来。

丰尘笑道:“款项还不就是银子嘛,你们说个数就行。”

十几户药商七嘴八舌的把价格说出来,比那正品的行市价格都要高出一截。丰尘问道:“请问一共多少银子啊?”七叔悄悄了看了一圈拉过来的货品,皆是以假充正的货物。

边上一个账房,快速的拨打着算盘:“一共三万三千两。”

丰尘摆摆手道:“不对,这里面有问题啊。”

胖子瘦子一听丰尘这话,心里都开花了。他们可是经历过丰尘说不对的好处了,其他的也是都有听说,那听说的比胖瘦二人实际经历的还要精彩几分。

所有人都说:“少爷您说,您说啥就是啥,咱们都认,绝无二话。”丰尘道:“我来定?那请书吏上红契,各位不得有异议。”

所有人一起抢着道:“我等绝没有异议。”

一切办理妥当,也都签字画押,丰尘让账房数出三万三千两银票,说就这么多吧。红契已签,不得毁约。

丰尘道:“七叔,我不懂货,有点看不真,您老来掌掌眼啊?”

七叔刚从后面出来,那些药商眼珠都快瞪掉下去了。“德德德。。济堂,七爷!”七叔上前假模假样的看了一圈,嘿嘿冷笑。

“你们几个欺负我德济堂没人吗?尽拿些这等假货来蒙骗小孩子?”七叔冷笑道

那胖子顿时脸色蜡黄,道:“这是,这是你家这小少爷要假货的啊?”

丰尘喊道:“你胡说,官家书吏在此,我刚才在你耳边说那么大声音,就是要真货的。”

那书吏道:“确实如此,我听见的确说的要保证货真价实的。”

七叔又道:“怎么说?是按药行规矩假一赔十?刚才我们家账上可给各位点清了三万三千两的银票。我家银子可是真的!按规矩各位再给我三十三万两银子,我们两清。”

那书吏仿佛是在看一出好戏,笑着看着棚子里的一切。心道:嘿,德济堂这真是好手段啊,妙啊。是该治治这群卖假药的了。

这些药商如同喝了二斤黄连水,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了,那胖子道:“小少爷啊,七爷啊,您可不能啊,这不是没有活路啊。”

丰尘脸色一冷,道:“之前让你们货真价实,你们非要来这个,我现在要报官索赔,且都签了红契,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来!”

当中几人着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单生意做完不得倾家荡产啊。丰尘这时道:“那我给你们一个退路,你们看看,若是不同意。就按刚才的红契上的来,我还是报官。”

几个药商哭丧着脸,道:“全听小少爷吩咐。”

丰尘道:“货物我要上等货,一点假不能掺,价格绝不会让你们亏本就是。”

七叔早就将这批药材的底价告诉丰尘,这个价格皆是这些药商的成本,多出一点也就是很薄的利润加上来回路费了。丰尘又请书吏再另起一张红契,在上落笔写下一万四千五百两纹银。

这些药商一看,只能默认倒霉,这单生意几乎没钱赚,白白辛苦一趟。其实他们之前用劣等货赚的也是盆满钵满了。又重新签了一张红契,双方签字画押,银货交割定案。

七叔看到喜不自胜,用了往年一半不到的价格,买了这许多上等药材,当真是大赚一笔。欧阳德若是得知,赏银定是不会少的了。

药会回来,欧阳德看到用度如此之少,却带来这么一大批上好的药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问七叔:“这是怎么了?没听说今年药材降价啊!”。七叔将丰尘如何第一天吃亏,之后怎么谋划一一告知,欧阳德听完是抚掌大笑:“好一出欲擒故纵,有胆有识。七叔,你带回来的这小伙计,可是我们德济堂捡到的宝贝啊!”

这一日欧阳德心情甚好,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披了件貂皮大氅来到院子里散散心。看到丰尘坐在雕花的花坛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显得心事重重。

“丰尘,我常见你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今日,我扰了你的思绪吗?”

“不不,老爷,您没有打扰我。”丰尘站起身来

欧阳德也没架子,一撩衣襟也坐在花坛边上,道:“丰尘,我听七叔说了你在药会买药的事。这次真的给德济堂省下不少银子啊。”

丰尘忙道:“老爷谬赞了,小子我也是借了德济堂的威风,没有七叔的火眼金睛,也办不成这事的。”

欧阳德笑道:“难怪七叔夸你,居功而不倨傲。很好啊!”

“丰尘,我看刚才看你颇有心事,方便和我说说吗?”欧阳德又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丰尘轻声道:“想我的爹娘了。”说罢眼圈微微发红

欧阳德道:“是呀。像你这样一个仅十来岁的少年,没爹没娘的,真是不易啊。你以后不必叫我老爷,你叫我先生吧。你又如此的聪颖明理,历练几年大有可为。”

丰尘忙站起来,躬身道:“谢先生提携。这次和七叔去药会采买药材,才知药道一途也是浩如瀚海。”

欧阳德,道:“是啊,七叔那火眼金睛也是几十年历练出来的。我这双眼睛不单单会看病,也是识人的。我这德济堂池塘太小,恐怕不够你鲲鹏展翅啊。你对医道一途颇有灵性,但是世间万物皆是一理。格物致知,穷究其理才是根本。我们医道有位圣医名叫扁鹊,他与魏文侯的一段故事你可知道?”

丰尘微微欠身,道:“不知,但听先生教诲。”

欧阳德点头微笑,拉着丰尘衣角一起坐在这花坛边上道:“说魏文侯曾问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是医术最好的呢?“扁鹊:“大哥最好,二哥差些,我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魏王不解。扁鹊释道:“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病人未觉有病,下药铲除了病根,使他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所以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

“二哥治病,是在病初时,症状尚不明显,病人无甚痛苦,就能药到病除,左近乡邻都认为他只是治小病很灵。“我治病,皆在危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家人心急如焚。此时,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以毒药以毒攻毒,使重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我名闻天下。“魏王大悟。这就是良医治未病的故事,但世间万事万物皆如此啊。”

丰尘若有所悟,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欧阳德笑笑并未答话,转身回房去了。丰尘还是抬眼看着天上的星空,想到欧阳德讲得故事,心中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药会盛典收幕了,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丰尘这么一折腾,再由那书吏出去一宣扬,德济堂的名声在那舒州城是又响亮了一头。那几个吃了亏的药商总觉得心中愤懑不平,几个人不敢明着去找德济堂的麻烦,就暗自商量着要把这个亏给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