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布衣大叔
忽然，狄文站了起来，捂着胸口，不顾身上露着森森白骨的伤口还在流血，就这样一瘸一拐，向着场中一群道士走去。
眼神涣散，却还是直直盯着武当那群人。
“怎么，你还想走？”
忽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竟然是骆童——天门山的人。
狄文木然转头看去，根本不认识他，但是天门山与百草谷尚算是交好，如今天门山的人也要压自己一头，还真是人走茶凉。
“阿弥陀佛，骆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见真大师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看着走向场中的骆童，低咏一声佛号。
余万舟却是先一步踏出，冷笑道：“那这小子残害我派的时候，又可曾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我就留下他的命，给青城众弟子一个交代。”
言罢，张开大手便向狄文抓去，狂风吹起狄文身上破布乱抖，狄文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木然地向前走。
“呼~”
大掌行至狄文身后忽然顿住，剑松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狄文身侧，轻拍一掌，抵住余万舟的万钧掌力。
剑松道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踽踽独行的狄文，眉头一皱，而后另一只手猛然一推，一股飞舞的柔风便自身下升起，托起狄文飘下了林间小道。
这一切都是猝不及防，余万舟根本没想到剑松道人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狄文，更没想到他为了狄文居然敢跟青城撕破脸皮。
一个丧家之犬，值得吗？余万舟彻底怒了。
轰！
余万舟瞬间落地，双脚在厚重的青石大板上震出绵延巨大的裂痕，看着山路上已无影踪的狄文，又看了眼还站在那里悠然的剑松道人，忽然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大声说了三个“好”之后，倏然转身，拂袖而去。
见真大师看事情虽暂时揭过，却不免伤了青城与在座几大派的关系，当下轻叹一声，缓缓坐回了位子上。
有武当弟子上来打扫场地，柳病已又走到了场中，下一轮比试继续进行，所有人的心思却都已不在场中的比试上，都开始小声议论刚才出现的那个百草谷弟子——狄文。
......
天色渐渐黑了，冬夜下的星月显得更加清亮，狄文却无心情欣赏这景色。
此时他正木然地走在路上，他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
摔倒了，但是站起来的自己就有用了吗？
“我连师父的仇都报不了，我报不了仇......”狄文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前面就是武当，武当......”狄文喃喃着，衣衫褴褛，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前面是武当吗？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怎么知道武当在哪里？
“黄泉路上去找你师兄弟们吧！”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如暗夜幽魂，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在稀薄月色下闪烁着淡蓝色光。
狄文没有说话，却忽然顿住了身形，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瞳仁依旧涣散，他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是杀手，却操着沙哑的声音道：“在那里可以见到他们吗？”
黑衣人一愣，觉得这人疯了，他居然问自己这种问题，冷笑一声，刚要说话，突然黑衣人怔住了，在狄文身后的大树后走出了一个身穿素色布衣的中年人。
一身布衣，脚上还沾了泥，脸上的胡子好像很久没刮过了，但是他什么出现在附近的谁也不知道，这么大个人靠近自己，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
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没有察觉也就算了，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居然都没有察觉。这人到底是谁？！
“你是谁？”黑衣人狐疑，从这中年人身上感知不到内力，说不定是个比自己修为还高的世外高人。
中年人好像没听到黑衣人的话，看着狄文，忽然走过去道：“你当然不是废物，”说着，上下打量一番，又道：“起码你今天在武当施展的功夫还可以。”
黑衣人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心中未免有些生气，却也不敢妄加放肆，自己无论怎么打量，都看不出这中年人的深浅，周身没有血气发散，行动之间也看不出像是身怀功夫的样子，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人的武功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二是这人根本就不会武功。
但是第二种可能的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想死，难道是个高手？
“走，再给我看看你今天在那台上施展的功夫，我还没看够呢。”中年人说着，一把抓住狄文的胳膊就要拉狄文走。
“站住！”黑衣人这下急了，这中年男子居然浑然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接令来杀狄文，现在这中年男子居然要带狄文走，这让自己回去怎么交代？
中年男子回身看了这黑衣人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继续拉着狄文往前走。
这一瞬间，黑衣人动了，身形瞬间消失，宛如融入了夜色之中，不知从何处，漆黑的夜色中忽然伸出一柄长剑，淬了毒的长剑，直奔狄文的脖颈。
然而剑在刺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而后，黑衣人从漆黑的夜色里忽然跌了出来，软绵绵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自始至终中年男子都没动过，狄文也没动，二人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救我？”狄文忽然问道。
中年男子看都没看他，继续拉着他往前走，道：“我哪救你？”
狄文停下了，看着中年男子道：“刺客不是我杀的，这里只有两个人，难道还能是别人？”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道：“万一是他自己死的呢？”
狄文摇头，眼神再次失去焦距，喃喃道：“你救我做什么。”
中年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狄文，奇道：“有些人天生残缺尚能有一番成就，你有手有脚，为什么是废物呢？”
狄文道：“我报不了仇，我杀了不那些仇人......”
中年人更疑惑了，“你非要杀了他们才觉得自己不是废物，杀人会让你更有用？”
狄文忽然瞪大了充血的眼球，咬牙道：“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中年人问道：“那你想杀谁？”
狄文忽然又像泄了气的球囊，呢喃道：“我一个也杀不了，我杀不了，我没用......”
就像是一句诅咒，他一直喃喃着。
中年人看他这样子上去一脚将他踹翻，道：“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不就是功夫不好嘛，我教你一招。”
狄文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中年人，眼神中似是流露出感激，却还是摇摇头，就地坐在了那里。
中年人一把抓起狄文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道：“你现在学现在报不了仇，但你现在不学，你以后也报不了仇。”
狄文忽然攥紧了拳头，对，我有的是时间，我要为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我要为师傅报仇，我要替百草谷讨回一个公道，我要重振百草谷的声威！
忽然，中年男子将狄文往地上一放，说道：“我的功夫可是很难学的，很多人想学我都不教，你居然不想学，我偏要教。”
狄文目光灼灼，道：“能杀人吗？”
中年男子点头：“能。”
狄文道：“学成之后能去杀武当那群臭道士吗？”
“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中年男子伸手折过一段枯枝，以木为剑，忽然一剑刺出，并没有什么优美的轨迹，却非常稳，这一剑，就是横着出去的，没晃、没摇。
中年男子收剑，转头看着狄文问道：“能做到吗？”
狄文奇道：“刺？”
中年男子点头。
狄文抓起一段枯枝，刺，尖晃了，再刺，手抖了。
“这......”狄文看着自己手中的枯枝，忽然问道：“学这个有用吗？”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转身一剑，向月刺出，剑气如飞天雄鹰，竟以肉眼可见一道气向上飞去，慢慢消失天际。
本以为这样结束，忽然，狄文瞳孔一缩，但见闪烁着月色清辉的天穹之上，仅有的几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极速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