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遗憾（9）

这一夜，刘黑马总是睡不着，剧烈的咳嗽影响他的睡眠，对前军的牵挂更是让他难以安然入眠，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刘黑马索性起身，离开帐篷，在营地的四周转悠。

亲卫牢牢的跟在身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营地里面很是安静，能够听见此起彼伏的鼾声，四周树立的火把正在烈烈的燃烧，站岗和巡逻的军士，也在尽力履行自身职责。

由此可见，刘黑马治理军队还是很有能力的。

白天德阳知府派遣的吏员，曾经邀请他到府城去歇息，刘黑马拒绝了，战时他是绝不会离开大军的，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从来没有违背过，明日抵达德阳府城之后，刘黑马也不准备做过多的停留。

白天军中诸多军官的议论，刘黑马没有放在心上，军官之间的嫉妒心理他是清楚的，以前他不也有这样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想法逐渐的消磨于无形，夜里周遭都安静下来，仔细想想，刘黑马觉得众人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尤千户是刘黑马最为信赖的军官之一，其脾气和秉性，与年轻时候的刘黑马颇为相似，打仗从来不认输，都是奋勇向前，有着不一般的自信。

不过缺点也明显，就是缺乏深思熟虑，缺乏深远的筹谋，不愿意在细节方面费功夫。

因为如此，刘黑马专门给尤千户配备了一名习惯思考的副千户。

以往面对金兵的时候，刘黑马是不会做出这等安排的，尤千户不可能单独领军，不管怎么说，金兵还是有血性的，战场上厮杀也愿意拼命，金兵的将领尤其喜欢筹谋，所以刘黑马不放心尤千户这等性格的猛将独当一面，尽管说金国快要灭亡的时候，绝大部分的金兵也失去了血性和战斗力。

面对宋军就不一样了，宋军性格软弱阴柔，不喜欢主动挑起纷争。

记得当年蒙古与大宋联合灭掉金国的时候，双方商议了占领的地域如何的划分，并拟定了协议，之后蒙古大汗窝阔台根本没有与南宋分割疆域的想法，在灭掉金国之后，派遣大军进攻南宋军队，迫使南宋军队全部撤到淮河以南，北方以及中原地区全部被蒙古占领。

刘黑马参加了多次的战斗，对于南宋军队有着深刻的印象，不管是什么样的纷争和厮杀，南宋军队总是选择被动防御，从未有过主动进攻的表现，当时的南宋军队统领孟珙，可谓是名将了，指挥南宋大军作战，歼灭了不少的金国军队，可是在对阵蒙古大军的时候，同样是处处陷入被动之中，数次战斗皆以失败告终。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蒙古大军对阵宋军的时候，占据了绝对的心理优势。

这种优势，一直持续到蒙古大汗蒙哥在进攻合州钓鱼城的时候，意外身亡。

这件事情，对于蒙古的诸多将领，是巨大的打击，甚至很多的蒙古草原权贵不相信这件事情，怀疑背后是否有其他的原因。

镇守成都府路的刘黑马，没有改变自身的看法，刘整的叛乱，让他更加清楚的认识了宋军的战斗力，没有被逼到绝路，宋军压根就是软蛋，可惜真正逼到绝路的时候，想要反抗的宋军，失去了机会。

而且被称为南人的大宋朝廷，以及宋军，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窝里斗，喜欢内讧，喜欢争权夺利，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喜欢相互的算计。

刘黑马完全相信，现如今的蒙古大汗，一定能够彻底灭掉南宋，一统天下。

天色渐明，营地里面变得热闹起来。

刘黑马转身，进入到帐篷，开始了新一天的部署。

寅时二刻，大军启营，朝着德阳府城的方向而去。

吴邵刚看着脸色苍白的副千户，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我不杀你，放你回德阳府城去，给刘黑马禀报这里的战况，你大可告诉刘黑马，我在老鹰嘴等他，等着领兵前来作战，你还可以告诉刘黑马，我不仅要打败他，还要夺回整个的成都府路，那里本来就是我大宋之领土。。。”

一边的陆秀夫有些着急，包括蔡思伟等人，脸上都显露出来稍稍焦急的神情。

郝经的头上带着斗笠，黑纱遮面，看不清楚表情，不过从其透露出来的气息看，很是平缓，要知道郝经得知蒙古前军被全部歼灭、领兵的尤千户被蔡思伟斩杀的时候，是非常激动的，甚至流下了几滴眼泪。

副千户看着吴邵刚，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依照他的身体，回到德阳府城，也不要想着能够活命，拼着一口气，能够回到德阳府城，就算是很不错了。

跟随副千户回去禀报消息的，还有两个挑选出来的蒙军军士。

说完话语，吴邵刚挥挥手。

袁世春将副千户和两名蒙军带离中军帐。

转过身，吴邵刚对着蔡思伟开口了。

“蔡都统制，我专门吩咐过，不要杀已经投降的俘虏，为什么还是出现了杀俘的事情。”

蔡思伟看着吴邵刚，迅速开口回答。

“大人，不是属下要杀那些俘虏，实在是他们不听从命令，当时杜统领和秦正将都在属下的身边，亲眼看见了这一切，属下无奈才下达命令的。”

“哼，难不成有六百人都不听从命令吗，我看你根本就是找理由，此战合州御前诸军伤亡惨重，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杀俘泄愤，那我们算什么仁义之师，难不成今后我们也同蒙军一样烧杀劫掠，甚至是屠城吗。”

蔡思伟低下头，杜小七和秦汉也低下头。

此战伤亡的确是惨重，合州御前诸军在人数方面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居然有近两千人阵亡，这个数字让蔡思伟不敢相信。

吴邵刚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吃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面对的是刘黑马麾下最为精锐的前军，毕竟蒙军的前军被全部歼灭，无一逃脱。

投降的蒙军军士，人数达到了一千一百人，其中的近六百人，被蔡思伟下令斩杀，至于说为什么斩杀这些已经投降的蒙军，吴邵刚也是清楚的，因为合州御前诸军的伤亡太大，因为这些蒙军的俘虏不好处理。

吴邵刚没有打算责罚蔡思伟等人，他的胸中也憋着一股气，合州御前诸军在他的引导之下，已经训练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本以为是非常强悍了，可是真正拉到战场上，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还是出现了如此重大的伤亡。

看样子仅仅是魔鬼训练，不可能铸造出来真正的铁血之师，唯有在战场上的厮杀，才能够让合州御前诸军变成真正的铁军。

“蔡都统制，杜统领，秦正将，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次出现，今日暂且不惩戒你们，不过若是今后再犯，我不会留情，一定执行军法。”

吴邵刚话语说的很慢，语气也有些柔和，但蔡思伟、杜小七和秦汉三人，身体都是微微的颤抖，不敢开口说话。

倒是一边的张炳辉开口了。

“大人，属下以为，蒙古鞑子历来残暴，这一次也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吴邵刚微微摇头，看样子军中普遍都有这样的认识。

“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举个例子来说，狗咬你一口，你是不是也反转过去咬狗一口，如此你不是将自己当作畜生了吗。”

张炳辉愣了一下，很想笑，不过认真品味这句话之后，他没敢笑。

一直沉默的郝经开口了。

“大人说的是，蒙军以前诸多的禽兽之举，人神共愤，大人严格要求合州御前诸军，定能够带出一支真正的王者之师。”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此番的收获还是巨大的，万两黄金，以及数万两白银，近千石的粮食，更加宝贵的是缴获的四千余匹战马。

搬运这些东西，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不过收敛阵亡将士的尸首，需要不少的时间，至于说被斩杀的蒙古军士的尸首，集中到一起，蔡思伟命令军士挖坑掩埋。

阵亡将士的尸首，不可能带走，按照吴邵刚的要求，同样是就地掩埋，但是要做出专门的标记，来日有机会之后，再行郑重的掩埋。

毕竟德阳府城还有蒙军的中军，其战斗力不容小觑。

众人都散去之后，中军帐内，只留下了陆秀夫和郝经。

忍不住的陆秀夫开口了。

“大人，下官以为，大军完全可以继续在老鹰嘴设伏，等待蒙古鞑子的中军到来，让他们回去禀报消息，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吴邵刚看向了郝经。

“郝先生，你是怎么看的。”

“有些遗憾，不过属下觉得大人之安排是英明的，副千户到德阳府城去禀报消息之后，刘黑马绝不会继续进攻，他有可能派遣专人前来和谈，双方自此以后相安无事，或者是迅速撤回成都府城，刘黑马无法承担成都府路失陷的后果，他不敢冒险。”

吴邵刚微微点头。

郝经继续开口了。

“成都府路对于蒙古来说，也是异常重要的，不能够有任何的闪失，一旦这里出现问题，忽必烈必定会派遣重兵前来进攻，到时候潼川府路将彻底失去安宁。”

陆秀夫猛地拍了一下额头，他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