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恶人

“老田，柳总监情况怎么样？”

晚上约莫十点的时分，萧峰从李浮图处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柳子衿所在的医院，在病房的外的走廊正好碰到了被留下来守候柳子衿的田隆昌。

“峰子，你他妈究竟跑哪去了？！出了多大的事你知不知道？！”

看到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萧峰，眉头紧皱的田隆昌立即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对着萧峰的胸膛结结实实就是一拳，这一拳可不是平日里的玩笑，打得萧峰闷哼一声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看着眼含怒气的田隆昌，萧峰唯有苦笑。

医院的走廊地板上已经落满了烟头，显然这一天不仅仅是他萧峰，田隆昌等人同样也异常难熬。

萧峰揉了揉胸口，咧着嘴舒了几口气缓解疼痛，他一天不见人影，田隆昌对他有意见，他可以理解。但是他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有李浮图的严厉嘱咐，他也不敢将李浮图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歉意的看了眼田隆昌，萧峰没有解释，扭头望向病房：“柳总监没有大碍吧？”

打了萧峰一拳，田隆昌这一天积攒的怨气和憋闷似乎发泄了不少，他也知道萧峰这厮的脾性，真的无法和他太较真。捏着烟，田隆昌长长的吐出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说呢？换作是你，你接受得了？”

说着，田隆昌突然朝墙壁狠狠的就是一拳，打得整栋楼似乎都颤了一颤，“他妈旳这贼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附近有刚从周围病房走出来的值班护士听到骂声都吓了一跳，看了看田隆昌想警告他医院禁止喧哗，但是看到田隆昌那魁梧彪悍的身材和凶神恶煞的神情，心神抖了抖，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绕道离开。

萧峰默然，他知道李浮图的‘死’不仅仅对柳子衿，对田隆昌等人无疑也是个巨大的打击，看着痛苦的田隆昌，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涌起想要告诉他真相的冲动，但想起李浮图躺在病床上疲惫的神情，最终脚步还是凝滞在半途，涌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西诺和桥东呢？”

“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医院没必要留这么多人。”

田隆昌收回拳，颓然的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

萧峰点点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田隆昌这幅神情，由此可见李浮图在他们心中占据着如何举足轻重德尔分量。暗自叹息一声，萧峰扭过头，轻声道：“我进去看看柳总监。”

田隆昌没有回应，萧峰走到门前，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病房内，柳子衿躺在床上，床边挂着一个吊瓶，显然是葡萄糖之类补充营养的药物。让萧峰意外的是柳子衿并没有处于沉睡状态，而是眼眸圆睁，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柳总监？”

萧峰尽量放轻脚步慢慢的走进，唯恐惊扰了柳子衿休息，走到中途，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小还是什么原因，柳子衿恍若未闻，没有任何的反应。病房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充满了让人窒息的死寂。

萧峰深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了柳子衿的床前，等看到柳子衿的模样，他的心情不自禁重重颤抖了一下。

原本就嫩滑白皙的脸庞此刻更是近乎惨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那双往昔里灵动绚亮的星眸涣散而无神，毫无焦距的望着天花板，看到床前多出了一个人眼瞳都没有转动一下，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压抑的绝望气息。

此刻的柳子衿，就像是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死气沉沉。如果不是知道柳子衿只不过是昏厥而已，萧峰甚至怀疑自己看到得是一个死人。在萧峰眼里，此刻的柳子衿，甚至比中了一枪的李浮图模样还要憔悴而凄惨。

作孽啊！

萧峰暗自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柳总监，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再如何痛苦也无法挽回。与其这么折磨自己，不如早点看开，我想李哥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病房内似乎只有一个萧峰一个人，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萧峰也不在意，继续自己和自己说话。“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预料。李哥待我们如手足兄弟，他走了，我们的痛苦不见得会比柳总监你少一分，但是沉溺于哀痛之中并不能解决问题。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看到你这副模样，李哥就算是在天上，也无法安心的。”

“他…真的离开了吗？”

突然，一道沙哑而干涩的嗓音传到了萧峰的耳中。萧峰当即一愣，接着脸色下意识一喜，有反应就好，他就怕柳子衿将自己封闭在个人世界里，那样即使没有多大的病症，也会硬生生憋出大问题的。这个时候，本应该抓住机会疏导柳子衿，可是等听清楚柳子衿的问话，萧峰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沉默半饷，萧峰才咬着牙，低沉的嗯了一声。

柳子衿裸露在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她扭动螓首望向萧峰，那双黑白分明里布满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死灰色。“你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萧峰偏过头避开柳子衿的视线，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沉声道：“茫茫大海，去哪里找？不可能的。段祺瑞选择将李哥扔进海里，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李哥的尸身替他安葬。”

柳子衿又重新扭回头，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既然没找到他的尸体，就说明他没有死。我就在这里等他，他答应过我，会来接我的。”

萧峰心脏狠狠悸动了下，眼眶泛红，捏着拳，沉声吼道：“你醒醒吧，李哥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回来了！你就算一直躺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出现的！你这样除了折磨你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重疾必须要下猛药，为了让柳子衿认清楚事实早日振作，即使明知道自己很残忍，但萧峰也只有狠下心去做这个恶人。

“滚，你给我滚，滚啊！！！”

萧峰的话如针似刀，戳破了柳子衿最后一丝幻想，犹如回光返照般，死气沉沉的她突然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的指着房门对着萧峰大声吼道，更是不顾及自己手上还插着针管，抓起枕头狠狠的砸向萧峰。

听到病房里的巨大动静，外面的田隆昌推开房门赶忙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愣了一愣，然后皱眉喝道：“峰子，你在干什么？”

萧峰置若罔闻，任由毫无杀伤力的枕头砸在自己身上然后跌落在地。看着泪流满面凄楚绝望的柳子衿，他缓缓的站起了身，“柳总监，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真的爱李哥，不是像这样自欺欺人自暴自弃。而是应该带着你对他的爱，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很老很老。”

听着深沉的话语，田隆昌愣在了原地。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不靠谱的萧峰？

状若癫狂的柳子衿神情也倏然呆滞下来，耳畔回荡着萧峰的话语，双手捧着脸，瘫软在病床上，放声痛哭，哭声尖锐而凄厉，刺破了纽约的夜色，传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