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副本”版本更新
从凉州武威到长安,沿途官道共一千八百里路。普通官员赴任或回京述职,朝廷要求一个月内到位。但这只是正常情况下赶路的要求,时间很充裕。如果是快马传递消息或送信,最快只需要六天时间便能到达。就在方重勇在凉州节度使衙门,跟本地大户开完会,却没有取得任何共识的时候。岑参从长安送信回来了,还被基哥封为了监察御史,顺便到凉州宣布朝廷的旨意。那就是:方重勇被基哥任命为“御史大夫”、鸿胪卿员外置同正员、敦煌县侯食邑千户。虽然御史大夫只是挂职而已,并不参与御史台的日常管理。但被封为御史大夫的节度使,便意味着天子会将其作为正式镇守一方的地方军头来看待,肯定其能力,不再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过渡性”人物。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官场潜规则,但却又实实在在的运转着。王忠嗣、安禄山等人身上,皆有“御史大夫”的头衔。反倒是方有德卸任岭南经略使,回长安掌控禁军后,不再担任御史大夫。河西目前所面临的军事压力并不大,因为吐蕃苏毗区的动乱和方重勇在陇右打的那一闷棍,与河西地方所对应的吐蕃军区实力大损,已经无力在苏毗最北面向河西发动进攻,侵占凉州外围与大斗拔谷了。现在大唐西部的军事压力,都被积压到了陇右鄯州一线。下一步吐蕃人会集中兵力,与唐军争夺石堡城一线的吐谷浑故道。这已经是大唐朝野的共识。在这样战略明朗的情况下,基哥却坚持要授予方重勇“御史大夫”之职,来强化他河西节度使的权威。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位缺钱的大唐天子,对于方重勇在河西捞钱的计划寄予厚望!方重勇名义上是河西节度使,实际上他要做的事情,则更接近于河西支度使。当然了,该给的官职给了,该给的爵位给了,地方上的财权、地权、人事任免权给了,几年后要是交不出满意的答卷来,那基哥可是要发飙的!事情没办好,罢官都不见得能打得住,搞不好要流放岭南!得知自己加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又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头衔后,方重勇不但不开心,反而更加玉玉了。……“去了一趟长安,才知道节帅圣眷之深厚,那真不是外人能比的。下官亦是沾了光,要不然这监察御史之职,起码还要苦熬十年才能落到某头上。下官在此拜谢节帅。”河西节度使的书房里,岑参对着方重勇恭敬行礼说道。方重勇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岑参不说话。“方节帅……”岑参被方重勇看得心里发毛,一阵困惑。按说方重勇家里娇妻美妾,外加裴秀这个皮肤白皙细嫩的小三,怎么说都能解决男人的生理需求了。没必要玩些奇奇怪怪的花样吧?“岑御史,本来呢,某是很希望你能留在身边,为我出谋划策办事的。但是吧,某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并不多。有件事,需要有可信而得力之人,能长期驻留长安办差。某一直在考虑,究竟是让你去办,还是让严庄去办。某想听听你的看法。”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岑参是文人,个人形象好,便于在长安鼓吹自己在河西的政绩,但政治斗争经验欠缺。严庄就不说了,为人奸诈狡猾,缺点在于跟士族清流搭不上话,很容易让自己在河西被中枢的某些人诟病抹黑。方重勇思来想去,他又不是安禄山忙着要造反,确实犯不着让严庄在长安活动,还是岑参更可靠一些。酒好也怕巷子深,这年头文人墨客就是专门用来为权贵们打广告,提高社会影响力的。方重勇在河西要做的事情,说好听点叫“金融创新”,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变着法子为皇帝捞钱。怎么看怎么觉得岑参挺合适这个官职的。毕竟,岑参可是会写诗吹捧边将的人!历史上的封常清,就是他吹出来的“战绩”之一。方重勇很想让岑参驻留长安,为自己鼓吹一下地方政绩!“请节帅吩咐,在下万死不辞!”岑参一脸激动说道。“那伱先看看这个。”方重勇将桌案镇纸下面的一叠文稿递给对方,也不多说,就这样静静的低头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进奏院?”岑参一脸古怪看着方重勇,有些不明所以的询问道。这封写给基哥的奏章草稿,跟他原本预想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方重勇提的事情跟钱无关,倒是有些稀奇。但岑参仔细思索了一番,又觉得似乎一点也不违和,这确实是方重勇职责之内的事情。在这份草稿里面,方重勇提出了一个叫“进奏院”的新机构,属于“中枢编外”,确实是属于京官编制,但却由地方提供官员人选给中枢批准,也是由地方提供财力支持。简单概括一下,这就类似于“节度使驻京办事处”,其运作费用自己搞定,不需要朝廷额外出钱,可谓是十分贴心了。那么,为什么要设立这个进奏院呢?方重勇在草稿里面说得明明白白:“自开元起,边镇事务繁多,兵部不堪应对,开进奏院驻京以为交接”。随着边镇设立,府兵制度解体,以及“天宝十大节度使”的正式确立,大唐内部的军事机器已经发生根本性变革。大唐中枢原本的“三省六部制”,已经无法应对日常的边镇事务。这个问题不止是基哥看到了,甚至地方上的某些节度使也看到了。他们虽然没有提解决方案,但却抱怨过很多次,说中枢对于边镇事务反应极慢,很多时候,都需要节度使自己拿主意。中枢的命令比乌龟还慢!然而中枢官员也有话说,慢有慢的道理,你着急也没用!我大唐自有体制在,该走的流程就必须要走。慢的不是官员,而是官府!这种“小事”,以前经常扯皮扯到李林甫这边,然后在高力士那里被过滤了,没有传递给基哥。方重勇提出设立进奏院,便是让边镇这边熟悉地方民情的官员,长期驻扎在京城,定期轮换。边镇那边有什么动静,比如说人事调动,大的财务支出,募兵和军事调度,都由进奏院内专人与朝廷的相关部门对接!或主动汇报,或有问必答,反正有事便能第一时间与朝廷中枢沟通。这样,便等同于皇帝的命令,在中枢朝廷内部转了一圈后,跟节度使这边的专人对接上了。这样就不会出现边镇出事,皇帝找不到责任人的情况。不管边镇有什么幺蛾子,皇帝直接找进奏院的专人即可。而边镇一旦出事,传递消息的,同样也是进奏院的负责人。其他人无论怎么传,无论说什么,那都不是“官方消息”。方重勇的建议,便是请朝廷在长安城内选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先开河西节度使进奏院。如果试点效果好,那便继续开其他九个节度使的进奏院,推广河西经验。若是效果不好,撤销这个机构,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同时,这样操作的话,可以使得各节度使防区内的消息相对保密。更进一步说,皇帝亦是可以绕开中书门下省,直接跟进奏院对接,以此巩固皇权。不得不说,方重勇这一条建议确实是针砭时弊,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岑参以他从政多年的经验看,这份奏折被采纳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其中会有些不好明言的问题:进奏院的官员,究竟是听节度使的,还是听朝廷的?如果听朝廷的,在长安为官倒是无所谓。但节度使岂会甘心被人多一道枷锁掐住脖子?必定会百般刁难进奏院的相关官员,从缺钱缺粮,到阳奉阴违,这样进奏院的模式压根就不可持续。如果不听朝廷,而听节度使的。那进奏院自然是可以得到地方上的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可这样一个地方节度使的眼线机构,在长安大摇大摆的活动,朝廷能忍得下去?当然了,地方节度使坐大虽然是长期趋势,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但目前来看,朝廷调换节度使非常频繁,倒还不至于有这个担忧。起码目前为止,地方节度使还算不上是军阀,边军将领甚至节度使本人,都可以被朝廷随意调度。“岑御史很适合在长安担任河西进奏院的进奏使,某会向朝廷举荐。当然了,监察御史之职就没办法担任了。不过究竟何去何从,还请岑御史自己考虑,某不会强求。”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进奏院,是要为节帅办一些机密之事吧?”岑参不动声色询问道。“确实如此。”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说破更没有否认。“方节帅,下官有些私密话,要跟方国忠说,但又不能让河西节度使方节帅知道。您说下官要怎么开口呢?”岑参压低声音询问道。“但说无妨,这里没有方节帅。出了这个门,某就不记得岑御史说过什么了。”方重勇轻轻摆手说道。“这是颖王李璬交给下官的亲笔信,想给方节帅保个媒。说妻家有女年方十六,很爱慕节帅年轻有为,自愿为妾室给节帅暖床。便让下官给节帅带个话。下官不敢怠慢此事,又怕朝廷追究,便提前拆开信看过信了,并无其他要害之事。就算万一有事,某也能替节帅顶罪。此女乃是独孤礼的十三女独孤氏。值得一提的是,李璬之妻,乃是独孤礼的十二女。换句话说,就是李璬妻妹。除此以外,李璬派来的人,也没对下官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岑参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给方重勇,信封已经被拆开了。方重勇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明白李璬到底想干啥了。有个未出阁的世家贵女爱慕你,你高不高兴,欢不欢喜?人家不求名不求利,就是看上你了,要跟你上床,你接不接受?要的话,很好,以后你跟我颖王李璬就是连襟了,那咱们不得亲近亲近?不要的话,你个渣男不识抬举!你是给脸不要脸,别怪自己名声坏了!“真是会玩啊!”看完信,方重勇忍不住感慨叹息了一句。他原本很好奇当初推裴秀上床的时候,对方居然一点都不反抗。现在看来,跪求被他推倒的世家女,那都要排队啊!裴秀又怎么可能反抗呢!这年头,世家女不是稀缺资源,年轻的节度使才是!“岑判官是想跟某说什么呢?”方重勇一脸无奈询问道。“节帅,圣人如今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一旦圣人驾崩……天下大乱便在顷刻之间了。”岑参压低声音说道。方重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岑参说这话,只能证明他的政治素养是合格的,因为这一条不仅他看到了,大唐中枢很多人都看到了。基哥驾崩之日,便是诸多皇子各自联合边军将领,起兵夺嫡之时!天下岂能不乱?“不错,岑御史目光如炬。”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表态。“节帅如今身居高位,看似圣眷无边。但圣人一旦不在,那节帅岂不是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将来节帅要如何自处呢?”岑参继续询问道。方重勇沉默不语。事实上,安史之乱虽然爆发得很突然,但大唐矛盾积压将要内乱,却又是众多臣子的共识。如果基哥早死几年,大唐也一样会来一场夺嫡之战。皇子勾结边镇节度使“勤王”的戏码,对于大唐子民来说,接受程度比安禄山头铁造反要高多了,到时候至少北方的这些节度使都会参与进来。而且还很可能一个皇子得到一路边镇支持,一路人马成功夺取长安后,其他各路人马该站队的站队,该挨打的挨打,权力重新洗牌。“岑御史想说什么呢,别绕弯子了。”方重勇叹了口气说道。“下官以为,方节帅要早做准备,有备则无患。进奏院,恰好是一个可以提前布局的机会。下官能力有限,并不擅长这些,所以还是留在节帅身边办事为好。李璬的小伎俩,节帅不必理会,可以货比三家再来定夺。独孤家的小娘子,也不见得是最美的,节帅当然要好好瞧瞧再说。”岑参壮着胆子建议道,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他相信方重勇一定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站出来造反砸李唐的摊子,则一定没这个意愿和胆量。但若是有机会混个从龙之功,这些人则跑得比谁都快,比谁都积极!基哥刁民害朕思维的根源便在于:唐朝自上而下,都不觉得换皇帝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还是李唐这块牌子,哪个宗室当皇帝根本无所谓!太宗都是逼迫父亲退位,杀嫡亲兄弟上位的,还有什么伦理纲常可言?在这种社会思潮的前提下,也就不存在国家框架下的忠诚了。臣子对皇帝的忠诚,全依赖私人关系。对国家忠诚的人,或许正日思夜想搞死基哥。“岑御史言之有理,那进奏院的进奏使,某便让严庄担任了。他现在还在沙州敦煌县当县令,某已经派人让他来凉州了,估计明天就能到。”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情况确实发生了变化,基哥的子嗣们在脱离牢笼后,已经开始悄悄行动起来了。方重勇有些感慨,他自己想悄悄做完的事情,居然被岑参一语道破,看来确实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进奏院并不是简单的“节度使驻京办”。在中晚唐历史上,便有进奏院官员根据节度使命令,刺杀朝廷中枢官员的案例。这个机构的复杂程度,涉及军事、政治、经济甚至外交,其重要程度远远超过当时人的想象。李璬的这封信,说明权力场上的新局面已经打开,岑参的能力,的确不能应付这样的复杂状况,需要一个心机更为深沉甚至是毒辣的人物。非严庄莫属。“对了,李璬不是说这位独孤娘子爱慕我嘛,那就让她来凉州来游玩一下骑一骑骆驼。再跟某这个粗人睡……见一面,住几个月玩够了再回长安嘛。”正当岑参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方重勇忽然皮笑肉不笑的提了一嘴。“诶?”岑参一愣,还可以这么玩吗?感觉自己被方重勇刷新了认知。来凉州玩玩,那自然还是要回去的,方重勇可谓是反将一军。“那下官这便写一封信。”看到岑参错愣的模样,方重勇失笑摇头,暗骂李璬是个大沙比。李璬玩这种暧昧套路也太瞧不起人了,凉州是什么地方,他方衙内这个河西节度使要什么女人弄不到手?哪怕是西域小国的公主,只要他想搞也是信手拈来,而且还可以挑。李璬以为送个女人就能把他方衙内拖下水,真是吃饱撑的,还是洗洗睡吧。方重勇不屑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