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饼店剁饼

北周军攻下寿州后,此寿州就非彼寿州了。

寿州的治所正式转移到了淮水对面的下蔡。

柴兴称原寿州为南寿州,现治所为北寿州。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移其地、占其名。

下蔡成寿州。

当初,风沙被萧思带着骑兵一路追来下蔡。

在码头一间酒馆里,再次见到初云。

那时初云是南唐侍卫司驻北周的密谍首领。

也是在下蔡,风沙第一次见到彤管。

彤管是北周侍卫司的首领。

两边的密谍头头不约而同跑来下蔡,足能说明重要性。

相比被北周大军围攻逾年的寿州,河对面的下蔡简直是人间天堂。

尤其北周很早就开始建设下蔡,无数寿州百姓举家逃来安家落户。

不过,寿州有不少州民心向南唐,听从南唐方面的指令群起反抗。

依山落草,傍水为寇,劫粮草、杀官兵、袭商队,甚至掳掠平民。

南唐水师又一直占尽优势。

使一群乌合之众神出鬼没。

闹得下蔡及附近人心惶惶。

若非处于军管,早就乱了。

所以,下蔡人口不少,市面喧嚣,却谈不上繁华。

街面上行人行色匆匆,巷弄里不乏作奸犯科之辈。

“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柴兴来回扭转着脑袋,打量一家酒馆的两边门柱。

他现在这一身装扮像个市侩的小商人。

面貌有点憨厚,倒似老实人强装精明。

饶有兴致地念完左右两柱上左右两联,啧啧道:“你就在这里遇上他么?”

“后院。”

彤管跟在柴兴身边,装扮简朴,低眉顺目。

涉及风沙,肯定多说多错,所以言简意赅。

赵仪跟在柴兴另一边,含笑比划手道:“听说童姑娘当时让人拿渔网把他罩了,从房顶上硬生生拖下来的。”

彤管现在化名童姑娘,是化名谢掌柜的柴兴的表妹,赵仪则化名赵九重。

三人多次结伴微服,倒也没有特意约定身份。

反正柴兴最大,童姑娘是表妹,赵九重跟班。

彤管见赵仪揭短,眉头拧紧几下,荡开几缕愠色,暗骂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语双关道:“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原来这是酒馆,现在是饼店。”

饮涧酒馆曾是南唐密谍的据点,就没有寻常人敢接手。

如今这家饼店是四灵的驻点。

她是陪同柴兴来此见赵弘的。

赵弘就是天下第一军护圣营左军使,四灵玄武总执事,大周禁军护圣都指挥使,遥领岳州防御使,赵仪的亲爹。

柴兴同样一语双关道:“酒馆也好,饼店也罢,能填饱肚子就行。”

为攻寿州,他放弃攻占的数州,连江都都弃了。

收缩战线,调集兵力。

让人把吞下的肥肉吐出来,不容易!

尤其让韩通放弃江都。

那是江都,那是江都,那是江都!

赵弘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幸好及时打下寿州,否则事情棘手。

赵仪听完,松了口气。

柴兴是在暗示,愿意让人吃饱。

那今天的事就好谈了。

不然他夹在两者中间,着实难办。

按儒家的说法,总不过君臣父子。

排名有先后,位置很笃定。

可是,四灵信奉墨家。

只要他还想在四灵混,吃儒家这套就有风险。

一行人入店之后,自有伙计笑脸迎上,把三人往后院里带。

路不算长,三人各怀心思,都没言语。

尤以柴兴心思最重,十数军镇参加南征,利益分配很重要。

攻下寿州后,淮南注定落袋。

分配恰当,大家齐心合力,再接再厉。

分配不当,那就你争我抢,手快有、手慢无。

肯定矛盾频频,至直至天雷地火。

见到赵弘,就是分配伊始,不由得他不慎重。

彤管的心里也揣着诸多盘算。

参加南征的军镇,以四灵和隐谷最多。

两家各出四镇,百家两镇。

郭武旧部两镇,却远不如四灵掌控严密。

她是郭武旧部的代言,这场利益分配与她关系莫大。

关节在李重。

想接下李重带来的利益,就得扛下李重惹来的麻烦。

赵仪也在琢磨李重。李重既属四灵,也算郭武一系,一直由风沙罩着。

然而,风沙几次损害李重的利益。

李重想改旗易帜,在四灵换个靠山。

这种风声,可不止一次传他耳朵里。

说明是故意放风试探。

今次攻下寿州,李重功劳很大,却也意味着柴兴猜忌更深。

收与不收,利弊难测,得好好考虑。

三人各怀心思,一同进到后院之中。

赵弘独自站在正中间的花棚下,看似相迎,偏又木无表情。

甚至连视线都是冷冷扫过赵仪,比看陌生人还要漠视冰冷。

柴兴视而不见,彤管暗自腹诽。

早在赵仪攻下清流关之时,赵弘半夜去到城下,打算进城。

结果赵仪说什么父子诚然是至亲,城门开关却是国事,天亮才开城门。

这事怎么看都像故意演的。

演到现在,好像父子俩真的势同水火。哄鬼呢!谁信呐!

彤管曾好意提醒柴兴谨慎些,结果却挨了柴兴一顿臭骂。

现在自然选冷眼旁观。

幸好易夕若没在旁边,否则一定骂她蠢货。

有人愿意演,有人愿意信。那是因为不演不行,不信就出事。

愿意演本身就是一种低姿态,非要追根究底,立时一拍两散。

这几个都是人精,谁还不知道谁啊!彤管自诩聪明,其实最傻。

花棚下有一张石桌,恰好四张石凳。

柴兴坐北,赵弘坐西,赵仪不敢坐,束手于东。

彤管硬着头皮坐南边。

这场会面,选在这里,就是方便开诚布公谈利益,而非论身份。

柴兴现在不是皇帝,而是代表皇权。

她也不是代表她自己,是代表风沙。

赵弘坐下后,招呼伙计上饼和小菜。

柴兴与他寒暄几句,忽然指了指彤管,笑盈盈道:“我那妹夫与表兄素来不睦,月前报说表兄异心。一家人嘛!我当然不信,岂知表兄送来唐皇亲笔,蜡丸藏信。”

彤管颈后的绒毛都立了起来,雪白的额上一层细毛汗

这事她还是头次听说,心里咯噔一响,暗骂李重蠢货。

道理很简单,张永跟李重的关系一直不好,水火不容。

无论张永怎么跟柴兴说李重的坏话,柴兴顶多将信将疑,肯定不会尽信。

结果李重居然不打自招,把唐皇给他的蜡丸交上去了!

柴兴忌惮李重,是因为怀疑李重不忠?

显然不是,是忌惮李重有造反的能力和身份。

所以李重越表忠心、越示坦荡,在柴兴看来,越是恐怖。

又是卧薪尝胆,又是忍辱负重,这是想干嘛?

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好不好!

赵弘和赵仪比彤管想得深多了。

柴兴分明是想要他们解决李重。

解决李重,肯定绕不开风沙。

也就是说,只要两人答应下来,就是同意联手对付风沙。

风沙的代言彤管就坐在这里呢!

这么赤裸裸,合适吗?

两人相视一眼,又看了彤管一眼,同时心道合适。

看彤管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还在操心李重呢!

根本没想到这里有风沙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