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势

稍晚些的时候,邓三杜驰他们也回来了。

手下的锦衣卫押了四个人,都穿着太学院的学子儒衫,也很年轻。

只不过本该是干净清爽的身上多了些污垢脚印,而脸上自然也开了花,多少都带了些伤。

顾小年从堂中走出,手里端了杯新茶,“都抓来了?”

邓三上前抱拳,“有一个口出不逊,还想抢刀,被小的砍伤了,送去看郎中了。”

顾小年听了倒是颇感意外,他倒是没想到一向有些胆小的邓三竟然还敢伤太学生。

不过细想,对方能进这锦衣卫,那肯定也不是完全的草包,当初自己刚上任的时候,这家伙不是还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么。

念头一转即逝,他笑着开口,“老邓啊,这些学子家世背景不凡,你抓了人还伤了人,就不怕他们找你算账?”

邓三一愣,随后苦笑抬头,“大人,你可别吓小的了。”

顾小年笑笑,没说什么。

他是知道手底下这班人都是有家室的,这是软肋,但话说回来,正因为有了家室,朝廷用起他们来才放心。

对于江湖来说,他们给朝廷当差,抓贼拿凶,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但祸不及家人是江湖的规矩,真的极少有人会不遵守,所以,才有了江湖豪杰。

顾小年勉励一笑,随后看向阶下正抬头瞪着自己的四人,俯首道:“身为太学生,读圣贤书,竟然敢勾结匪类,图谋不轨,你们可知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狗官!”其中一人啐了一口,大声喊道。

另一人同样挣扎几下,吐了口唾沫,“朝廷鹰犬,我定要上书陈情,让傅大人为我等伸冤。”

顾小年掸了掸衣袍,抿了口茶,“不知阁下所言的傅大人,是哪位傅大人啊?”

“当然是...”

不等这人说完,另一人便直接出言打断,“慎言!”

他抬头开口,语气倒算平静,“监察司的锦衣卫擅用无常簿罗织罪名,咱们莫要给大人惹去麻烦。”

顾小年挑了挑眉,说道:“说点有用的,本官保证,你们可以不用受苦。”

“别假惺惺的了,顾小年。”面前那人讥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抓人的目的。”

顾小年眸光微沉,他轻抬下巴,开口道:“原来你认识我。”

“当然,顾百户的名头咱们可清楚的很。”这人笑笑,随后道:“邱梓越不就是折在你手里么,你能知道我们身份,应该是邱嫣那个贱人说的吧。”

顾小年看了眼阶下眼观鼻鼻观心的杜驰等人,忽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冷冽,就像是寒冻初化的泉水,阶下有一人脸色微变,顿时开口,“顾大人,咱们虽然有那心思,但一直没有逾越之举,还请大人明察啊。”

他的语速加快,带着急切,“大家此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大人出现,我等必退避三尺,若是有事吩咐,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人,莫要一时冲动啊。”

顾小年看着对方,倒真是有些意外了。

不光是他,就连阶下另外的三人,都一脸怒火地看着这人,只不过此人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罢了。

“倒不是蠢人。”顾小年心想,然后摆了摆手,杜驰几人自然会意,押了这几人便往院外走,当然,先前求饶的那人自然是留在这了。

“蒋全,你这个软骨头!”

“蒋全你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略微有些吵闹,顾小年皱了皱眉,还未走远的邓三自然看见了,直接抬手对这三人饱以老拳,闷哼惨嚎里,众人离去。

……

顾小年轻声一笑,随后看向阶下整理了衣衫,束手立着的那人,“你叫蒋全?”

“正是在下。”阶下那人恭敬道。

此番场景若是被其他书生看了,恐怕口诛笔伐是小,奋而动手自然是有可能的。

因为他们太学院里的学生或多或少心高气傲,对待其他官员或许还收敛些,可对上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那素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当然,自那位千岁执掌厂卫之后,这些人还是收敛了许多的。惜命,是人之常情,没人会故意找死。

“说说你的用处。”顾小年淡淡道。

阶下本就忐忑不安的蒋全听了,此时更是愣住,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人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倒是打乱了他方才仓促想好的一番腹稿。

顾小年见他愣住,倒也没说什么。

自己不擅长查案办案,但当差这么久,连番经历也不是白来的。在武道上也不必多说,他现在进展神速,就算琐事缠身,修行上也从未懈怠丢下。

所以,这么一个人来向自己示好投诚,他是说不上高兴什么的。

不能帮自己的下属,要来何用?说不定还会因为某件事而牵连到自己,得不偿失。

蒋全见了顾小年的面无表情,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在盘算要怎么处置自己。

是以蒋全连忙拱手,开口道:“大人智慧武功绝伦盖世,但肯定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大人说出来,在下可以代劳啊。”

顾小年笑笑,“代劳?本官执掌监察司,手下锦衣卫百人,你能比他们有用?”

蒋全脸色一僵,目光慌乱。

“你如今在玉箸社也是籍籍无名,武功平平,连先天都不是。破案整理,缉凶拿人,你行么?”

顾小年丝毫不在意对方脸色,只是声音渐冷,“此前与邱梓越混迹一气,现在刀在脖上,便卖了身边之人求饶乞命,无能无德,本官用你作甚?”

蒋全脸色变幻,被这毫不掩饰的话说的一阵阴晴不定,他有心张口,却只敢在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只不过随着顾小年话音的冷淡,蒋全额头已满是冷汗,他的后背此时同样被冷汗湿透。

毫无疑问,自己对对方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对方抓自己等人的目的,不就是要打杀了么。

蒋全喉间滚动,咽了咽唾沫,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呼吸都觉得艰难。

“怎么,是不是心中不忿,在腹诽本官?”顾小年的话仿佛幽风,在这明明仍有艳阳高挂的时分,却让蒋全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他再也忍不住,腰身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

顾小年冷眼看着,随着他武道修为日增,对于玄乎的‘势’的把控也愈加纯熟。

他所在脑海里观想的是那巍峨的截龙关,将天下第一大江洛水云江在两岸崇山峻岭间横生截住,分成数十水道。

既预防了汛期对沿岸的破坏,又解决了周遭居民的吃水问题,此‘势’可谓是堂正大势。

‘势’重要吗?当然重要,这就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攻击秘法,却更为高深。

天人之境,以自身沟通天地,便在于这‘气’与‘势’。

在顾小年尚不知情的时候,他在意境上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千年绝迹的境界。

当然,这并非偶然,他有时会妄自菲薄,在于他的根骨资质,在于他的先天体质上的虚弱。

可在慢慢变好的同时,正因为他前世不同于此间世界的见闻,在破境先天有些掣肘的同时,却对以后的武道增添了基石。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前世之多彩缤纷,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回忆。

它存于人的心底,早就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现在,大周天下承平,顾小年无法感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大势,却能借物观想,感悟另一种人文地理。

虽然现在勉强只能算是雏形,但这是属于他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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