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十五刀（下）
死前在擂台上与人搏命，死后血液与擂台融为一体。
半数以上打死擂的武者只能是这么个结局。
打死擂，除非两败俱伤，或者两败俱死，无力去杀死对手，若是手下留情，会被联盟驱逐，且永远禁止登上擂台和参与一切武道赛事。
惧而逃下擂台，由联盟出手，当场击杀。
觉得规则不近人情，踏上擂台之前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你去考虑，甚至与人在死擂上约战，也可在登上死擂之前避战，只需交上对手胜了之后本该由联盟下发的赏金。
只要登上擂台，就要做好死在上面的准备。
死擂是亡命徒的舞台。
李鸦第二个对手是个真正的亡命徒。
登上死擂的武者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爱恨情仇，喜怒哀怨，名利义理，皆在其中。
你在乎的，视之为命的，别人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只当一桩趣闻趣事，一声叹息，两声唏嘘已是难得。
便是切肤之痛，也可用麻药驱之。
此人双目无神，呆板而麻木，想必是遭遇了让他难以承受的打击，来死擂上，杀人，然后等着杀不了人的时候被杀。
李鸦送了他一声叹息。
割下了他临死时依旧无惧无畏无怒无喜无哀无愁的头颅。
这次交手持续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便结束，李鸦挡住来自对手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疯狂攻击后，以从左肩延伸至上腹的伤口为代价获得胜利。
非是他残忍，必须割了脑袋才觉得痛快，以什么方式杀人，有时由不得下手的人决定。
草草处理一下伤口，李鸦靠在擂台边铁链上稍作休息。
台下赌局下注李鸦一连胜的寥寥无几，却也有那么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几个小钱只当泄一泄郁气。
座位之外，可以不用花钱便观战的远处，李生怔怔站立，任由几个相熟的三品低阶学生呼喊而不做回应。
李生家境差，性格好强又倔强，与人一言不合便发起挑战，着实在低阶时惹了不少人，这几个学生因他进阶四品刻意结交，拉了他来到以前极少过来的广场上。
说很刺激，武者当如此。
武者当如此？
站的远，不妨碍李生看到李鸦，武者视力随实力而提升，四品武者看两百米之外擂台，如在眼前。
他曾说在死擂之上，我等此刻已掉了脑袋。
是真的
李生服气了。
他刚来广场，只看到李鸦站在擂台上靠着铁链甩了甩刀上的血，没甩净，刀身上的血不断汇聚到刀尖，再一滴滴落下来。
恣意从容。
武者要是都这样，我还练什么武？
第三个对手上台。
在擂台另一侧站定，从刀鞘里缓缓往出抽刀的的沙声和最后刀出鞘的“锵”声十分熟悉，用惯了刀的李鸦一听就知道这个对手用刀。
抬眼望了望。
耳边忽地响起了让他渐至冰冷的心热乎了那么一丝的童音。
“阿叔”
“阿叔喜欢打架，爸爸也喜欢打架，你们和别人打，阿叔不要打爸爸，爸爸也不要打阿叔好不好？”
李鸦空着的手握住冰凉铁链，很用力，从手背到手腕再到臂弯，三条青筋狰狞暴起。
该死！
该死！
真真正正该死！
李鸦扬起手里刀，指向他的隔墙之交，握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颤动不已。
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要上来？”
“你看得到我，你依旧要上来。”
“来杀我？”
你来杀我？
你竟然来杀我？
话没能出口，只在李鸦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炸着。
轰！
轰！
轰！
切肤之痛，是真的痛。
李鸦没有麻药。
……
……
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曾在怀里抱着蝉蝉等你归来。
算不了什么
提刀向前，挥刀而击。
刀与刀相撞，铿锵之声响彻耳际，声声……扎心。
刘戈从上了擂台便面无表情。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的女儿更重要的。
一个邻居
杀！
两人寸步不让，手中刀在三步之间翻飞，各自都有精湛的刀术，各自都有远超同阶之人的实力，各自都有要杀死对方的理由。
刘戈有一个女儿，一个天赋异禀，需要他搏命挣钱供养的女儿，女儿出息，他愿以命相换。
女儿的一切，他都愿以命相换。
红色渐渐在两人脚下蔓延。
狰狞的表情渐渐从两人脸上爬出。
大大小小的伤口渐渐布满两人全身各处。
李鸦举刀格开刘戈当头劈下的刀，挥刀在他的胸口上添一道伤，缕缕血液顷刻间渗出。
刘戈扬刀荡开李鸦横斩过来的刀，用力一刺，在李鸦心口上添一个口子，一股血液瞬间流淌出来。
以血还血！
以杀止杀！
刀刀见血，却刀刀不夺命。
谁能无情？
十五刀
李鸦与刘戈迎面而倒，侧首而对。
两人的眼里是蝉蝉，在小院里独自等待爹爹归家的蝉蝉。
刘戈嘴唇轻动，然后翻了个身，看着天空上的星星，松开手中的刀，轻轻呼出一口气，轻轻合上了眼。
李鸦趴在地上的身体下方血色渐渐蔓延，侧着的头部一动不动，紧紧握在手里的刀慢慢从掌心滑落，落在红色的擂台上静静躺着。
“洛南山，你输了。”吴淼得意道。
“骏儿，你想亲手杀他，现在还想吗？若是想，我可以做主让你到擂台上刺他几剑。”
“你刺他几剑，我就刺你几剑。”
云芸的声音从洛南山身后传来，平平静静。
心丧若死
她喜欢的人，躺下了，躺在了死擂上。
“你竟然还要让你的侄子去刺几剑？”
“不要脸的老贼，不要脸的小贼，你敢去刺他几剑，我誓杀你。
“割心挖肺！”
“剥皮拆骨！”
云芸已出剑，剑尖指向站起身的吴骏，狞声道。
洛南山双眼紧紧盯着擂台上的李鸦，李鸦死，他的全部身家没了无所谓，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他也不知会不会落下。
“他还没死”
洛南山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大事小事经历不少，此时也不由惊喜出声。
李鸦还没死。
刘戈死了
死前和李鸦说了几句话。
让李鸦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
只歇一歇。
然后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