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稻草人的所有

初夏的滨城气候适宜,风景迷人。

在这座城市生活的人很少能享受到滨城怡人的天气,他们大多数人都一直在为了生活忙碌。

比如餐饮业、旅游业、零售业……还有银行,一个没有法定节假日却休息日比普通行业多几天的神奇行业。

在银行上班的廖本国今天心情不错,自己的驾驶证终于下来了,可以兼职单位的通勤车司机,又办了几张信用卡,自己一直跟进的理财大客户也终于接受了保险,一百万的期缴,他能拿不少分红。

不出意外的话他准备下班后约上三五好友,去自己心仪女同学开的酒吧,小酌一杯,畅想一下未来,吐槽一下银行工作是多么的辛苦,再故作谦虚地显摆一下,为了工资也就将就着干吧。

银行工资不算高,但是提成很高,廖本国业务能力拔尖,又长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基金、理财、保险、信用卡,什么挣钱办什么,也不看客户的承受能力,见到定期存款就忽悠对方买产品,生冷不忌。

如果不是因为卖给老太太的理财保险让客户来到银行大闹了几回,他早应该升为客户经理了。

客户再怎么闹,是客户的事儿,进他口袋的分红,是不可能再掏出来的。

因为他有个计划,一个成年男人都有的计划,买房。

他喜欢酒吧的老板娘,从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喜欢了十五年。

他想,存够钱买房,就向她表白,因为她虽然男朋友不断,但是一直没结婚,廖本国以为她在等他,所以他越发努力。

他一直在租房,跟父亲两个人。

父亲并不是年迈的老父亲,反而头脑灵活,四肢发达,就是不认真工作,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唯独对儿子非常严厉;廖本国的练武天赋很好,但是学习不好,学习不好可以去当兵,但是父亲不让,没有考上高中就辍学打工,还好廖本国能说会道,又幸好银行柜台紧急缺人,不要求高学历。

就是敲敲电脑然后数数钱嘛!刚上班时,他总是自嘲,这个工作狗挂个饼子都能干。

他的父亲却对他的正式工作嗤之以鼻,因为他们的使命不在这里,在遥远的地方。

滨城曾是和本国敌占区,中央之战胜利后,滨城遗留了大量和本国平民,他们有的在滨城和中央人结了婚,有的在滨城有产业,就世世代代在滨城生活了下来。

到现在已经三代人了,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自己和本人的身份,除了那些故意留在这里的。

廖本国就是有着和本国血统的中央人,并且有特殊的身份,间谍。

他的父亲知道自己是间谍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五岁正是叛逆期,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身份,并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间谍任务。

这一等就等到四十岁,等自己任务没有等到,自己就要退休了,他趁儿子熟睡,把他身上分离出来的稻草人徽章打进了廖本国的后背。

那个时候的廖本国刚进银行,还在实习期,业务不太熟练,一天提心吊胆生怕把钱多付出去,银行又在新时代提出了优质服务,熟练使用十字文明用语什么的弄得廖本国身心俱疲,他以为父亲犯了失心疯,因为平常看起来就有些不正常。

他拿着两个镜子才看到自己背后的稻草人印记,好吧,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把这个从祖父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当成个念想,因为祖父对他很好。

他没有在意父亲给他描绘的回到和本国后的美好生活,敷衍走父亲,就接着蒙头大睡,第二天还要早起,他住的地方离单位太远,他要提前到公交车站,去晚了就没有座位,站一道太累……

这天的滨城下起了大暴雨,雨很大,滨城的下水系统不好,他所在的银行门口集满了水,都没过了脚背。

廖本国坐在窗口里面整理传票,不时地跟同事调笑几句,气氛轻松;因为下暴雨,今天的客户很少,让他们可以享受少有的清闲时光。

不过窗口行业有一句俗语,“不说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有顶着砧板来的。”

空闲的大厅进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从这个男人进来,窗口里的所有人都在祈祷,祈祷男人不要来自己的窗口,在这样的天气,所有人的工作热情都不高。

男人径直走到廖本国所在的窗口,其他同事都松一口气,廖本国无奈地站起来。

眼前的男人很容易辨认国籍;他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话带着和本国特有的腔调。

他递给廖本国一张存折,存折消磁了,需要换折。

他把手整个伸进窗口,把存折递给廖本国,显出和本国人特有的礼貌。

廖本国拿起存折,就愣了一下,背后的稻草人印记散发着阵阵的波纹,就像一个信号塔,他也确实接受到了信号。

他迎来了自己的间谍任务。

稻草人间谍,就像插在田野里的稻草人,看着吓人,主要功能也只是吓人而已。

所以稻草人是和本国最低级别的间谍。

所以他的任务也很简单,监视金汝贞,并汇报金汝贞的所有行动。

稻草人间谍一生只完成一个任务,不执行任务死,完成任务自动脱离和本国间谍序列,由专人引渡回国转业。

廖本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赌和本国间谍制度的执行能力,他摸了摸兜里清晨取出来的五百块钱,任务完成了再去喝酒吧。

生活就是不断的意外,再解决意外。

从不请假的廖本国请了年假,回家骗父亲单位出差,拿着几套衣服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星辰广场的16号车位,果然停着一辆汽车,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任务信息里的搭档没有出现,他只能祈祷他的搭档没有接受稻草人印记。

这两天他跟着金汝贞去了青尼洼桥,去了星辰广场、棒棒岛……几乎滨城的景点和商场都逛了一遍,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廖本国有些恍惚,很多年了,他几乎都忘记了原来滨城这么繁华,这么美。

任务要求半个小时汇报一次,任务目标场景转换五分钟汇报一次,所以廖本国一直没有睡觉,吃点苦没什么,银行的柜员看着穿的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其实是个吃苦的职业,他已经干了十多年。

他的注意力很集中,拿出工作时存取钱不出差错的劲头,盯着眼前的道路。

金汝贞住在棒棒岛景区里的军事禁区,他进不去,只有在外面远远地盯着,车上有景区通勤的证件,来问询的景区巡逻人员也被他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

金汝贞每次出行都都有人通知他跟上,电话里是个女声,声音很好听。

一辆出租车从军事禁区里出来,他暗暗嘲笑,这肯定是个外地司机来滨城开出租,这辆车开进去很久,肯定被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才被放出来。

禁区的关卡设在很里面,外面只是挂了个游人止步的牌子,但是很少有人进去,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电话没有响,但是一直注意力集中的廖本国还是发现了坐在车里的金汝贞,还有另一个这几天一直和他出双入对的女孩。

他没有思考那个声音好听的同行为什么没有给他传信息,本能的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出租车朝滨城汽车站驶去。

后面跟着的廖本国终于有了一国间谍的风范,一只手换挡加转方向盘,另一只手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目标进入滨城汽车站,重复,目标进入滨城汽车站。”

一路接通着的电话传来略显兴奋的声音:“尤卡达!”

和本国间谍廖本国听不懂和本语,但是他在银行多年察言观色的本能告诉他,自己干了一件大事儿。

“廖君,你的任务完成了。”

不等廖本国回话,电话已经挂断。

电话没有提及接他回和本国转业的事情,他也并没有在意,他没有把自己接任务的事情告诉父亲,因为他本来就没想着放弃自己中央人的身份,而接受这个任务,也只是身不由己,是的,身不由己,就跟自己在银行不喜欢说而不得不说的十字文明用语一样,只是身不由己。

那两个女孩的结局他顾不了,他只是在滨城挣扎生活的小人物,国家大义间谍战争这些离他太远了。

他就想跟她一起生活,自己再在银行挣扎几年,就辞职帮她打理酒吧,他已经想了很多种营销方案,而且自己歌唱得也不错,比她酒吧那个长发皮裤男唱的好多了……如果买卖做好了,就开分店,把他们俩的酒吧开到滨城的每一个地方,再生两个孩子,拼着交罚款也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太苦,就像自己,总会感觉到孤苦无依……

开着车的廖本国不可控制的想了很多,就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自己脑袋上面跟自己说话,珠江路桥下的十字路口,过了这个红灯就是她的酒吧,她的家庭条件不好,开这样一个酒吧,也是很辛苦的吧。

他是这条路的第一台车,两天的疲惫没有让他意识到踩着刹车的脚根本不受力,旁边正常行驶货车的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廖本国在车里打着横翻滚了几圈,他没感觉到疼,只是想,我应该早些跟她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