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妖异太监

明月高悬,清风徐来,中都皇宫之中,却充斥着一片压抑沉闷。元顺帝今年只不过四十六岁,瞧起来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自大同城被围以来,他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已有十余日了。

“咳咳,来人呐!”元顺帝强撑着坐起身来,对外喊道。须臾,便有一名小太监快步走进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元顺帝咳嗽数声,问道:“可有大同城的消息?”那小太监摇摇头回道:“回陛下,小人不知。”便在此时,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大太监领着三四名小太监匆匆走进来。那大太监一见元顺帝便嚎啕大哭,边哭边道:“陛下,咱们大元朝完了,完了。察罕帖木儿那个老贼,枉费陛下对他的信任,竟然不战而降,非但将大同城拱手相让,更是派其子王宝宝做向导,西北之地尽归那魔教之手了。”

元顺帝为了得知大同城的消息,强打精神等了一日,早已疲累不堪,忽听得大太监这么呼叫,登时头晕眼花,待他听清那几句话,呆了半响,眼中先是露出仇恨的目光,继而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那些大小太监却被他脸上诡异的表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将身子深深趴伏在地上,心中均想:“陛下想是气昏了头,咱爷们这时可不能触他眉头”各人不发一言,心中却暗自盘算起来。

良久,元顺帝对着大太监道:“你持朕的令牌去请老祖出山,求他护着脱古思帖木儿北上,走得越远越好。”大太监默默对着元顺帝磕了三个头,瞧瞧的走到一旁的书桌边,从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入怀中,随后悄悄出了御书房。

待得那大太监出了御书房之后,元顺帝继续下令道:“帮朕穿戴起来罢!”一帮小太监不敢怠慢,微微一愣便忙活开来。

暮色苍茫之中,中都城内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张无忌在察罕、韩山童等人的簇拥下,缓缓朝城门处走去。内城之中便是皇宫,但那些守卫瞧着这等声势,眼见守御不住,一个个心中大怯。又有察罕等一班原蒙古达官贵人不断劝说,只片刻时间,便有许多守卫扔下兵刃,跪地投降。

金銮殿上,元顺帝端坐在龙椅之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反而一片平静,独自一人怔怔出神。站在他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听着外面哭喊声、喝骂声、疾步奔走声与顺帝的咳嗽声交织成一片,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止。

皇宫外,纵有一二忠心耿耿的守卫想要抵抗明教大军,却被韩林儿麾下精锐各挺兵刃,赶到城墙边。若非张无忌心地仁善,不愿多造杀孽,这些人早已身首异处。但是被卸下兵刃,严加看管却是一定的。

皇宫深处一座小院当中,先前那名得了顺帝令牌的大太监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跪在小院当中。那名大太监一边磕头一边求道:“老祖宗,陛下早已心存死志。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皇太孙,还请老祖宗慈悲,救皇太孙一救。”说完,也不管早已鲜血淋漓的额头,再次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猛听得有蒙古的传令官大呼:“众官兵听着:王爷有旨,莫要放跑了一个王族成员。那一个擒下王族成员,王爷便奏请教主封他为军主。”蒙古兵大声欢呼,军中枭将悍卒个个凶神恶煞的分散开来。传令官手执红旗,来回传令。不时有后宫缤妃、翁主等被那些粗鄙的军汉拖出来。

不多时,便有兵丁逼进这个小院当中。这些官兵大多都是汝阳王察罕麾下的蒙古人,他们为了讨好张无忌,对着所谓的黄金家族成员下手毫不容情。两名高大的武士一见身穿锦袍的皇太孙脱古思帖木儿便即大喜,对视一眼,狰笑着逼上前来。

那大太监眼露绝望之色,凄厉的低吼一声:“老祖宗,还请您遵守当年的诺言。”说完,掏出怀中令牌往小院正中的那间房子扔去,反身上前同那两名武士拼命。他年老力衰,又不通武功,如何是那两名武士的对手?其中一名武士见他冲来,面露不屑之色,手中长矛一起,哧的一声,一矛透胸而入。

那武士一抽长矛,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大踏步上前,伸手去抓皇太孙脱古思帖木儿。

脱古思帖木儿吓得小脸灰白,不住后退,眼见那双大手就要搭在自己肩头,忽听得一声轻叹,跟着吱呀一声,小院正中的房门打开,两名红袍小太监搀着一人缓缓走出来。只见那人一身洁白的长袍上绣着七八朵红红的大牡丹,面白无须,头发眉毛却是洁白如雪,给人一种异常妖异俊美的感觉。

那人瞧也不瞧那两名武士,径直走到那名大太监旁边,对着他道:“小顺子,若是当年你肯跟咱家学一学功夫,今日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那大太监吐出一口鲜血,惨笑道:“孙儿的资质自己知道咳咳即便习武,也练不出什么成就出来。”他勉力讲了两句,又吐了一口血之后,自嘲一笑道:“我原本原本以为在这在这深宫大院当中,一辈子也不会与人动手哪知道咱大元朝的万里江山会如此如此急转直下。”落寞的说完这几句之后,他猛然抬头对着那妖异太监祈求道:“老祖宗还请您老人家看在看在”声音越来越弱,连最后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身上的气息更是弱如风中摇曳的烛火。

那妖异太监知他心意,不忍他死不瞑目,轻轻点头,直至他安然阖上双目,这才望着脱古思帖木儿轻叹道:“你叫什么名字?来,不要怕。”说着将手一招,示意脱古思帖木儿走至身边。

当头的武士哑然失笑,喝道:“哪里钻出来的竖阉!”一挺长矛,纵马便往那妖异太监身上冲去。妖异太监左手倏地伸出,抓住长矛一勒,那武士这一刺不下数百斤之力,但给他一勒,登时倒退几步。人影晃动间,那武士噗通一声,仰面而倒,竟尔气绝,只眉心处留下一点殷红,若不留心观察,竟瞧不出来。

从那武士喝骂出声到挺矛相刺再到倒地身亡,说起来十分复杂,实则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如此一来,余下那名武士自是骇然,紧握长矛厉声喝道:“你使得是什么妖法?”

那妖异太监轻轻摇头,笑道:“以你的见识,又怎能明白咱家的高明所在?”话音一落,周遭似有无数脚步声响起。那妖异太监眉头一皱,背负双手,直直的望着小院外面。片刻之间,见四骑马头尾相接地奔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兵丁,看身形正是韩林儿与麾下张氏三雄等人。

韩林儿本是沙场骁将,他手持马槊端坐在马上,虎目一扫,自有一股慑人杀气扑面而来。那武士一见韩林儿,当即喜道:“韩将军,你来得正好,那小孩儿正是皇太孙,标下原想将他擒下献给将军,却不想被这妖人使妖法害了我一个兄弟。”说完,愤恨的盯了那妖异太监一眼,原有的恐惧之情尽数化作满腔怨愤。

韩林儿瞧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眉头一皱,望着那妖异太监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杀害我军中将士?”那妖异太监自嘲道:“咱家不过是一个残缺一人罢了。”说完,对着韩林儿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位将军,咱家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

韩林儿一愣,心想:“这鸟斯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将军非但不俱,居然还敢同我商量一件事情。”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怒气。好在他虽看似粗豪,却非无智之人,转念一想:“不对,从本将军现身开始,这鸟斯一直都是这副淡然的神态,想必是艺高人胆大,需得小心谨慎。”答道:“哦?你要同本将军商量什么事?”

那妖异太监面色一正,徐徐道:“如今大元覆灭在即,咱家也无力回天,更无意与你们为敌。但是顺帝求我保他一条血脉,咱家受两代元帝礼遇,不可不答应。所以这位将军,你今日就当没看见咱家如何?咱家也不想与你们动手。”在场不少人闻言都是一怔,均想这太监怕是摔坏了脑子,竟然同将军这般讲话,难得他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可以护着那脱古思帖木儿杀出重围不成?

韩林儿哈哈大笑,摇头道:“那可不成。”那妖异太监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得罪了。”话音一落,但见人影一晃,风声响处,这人已到了韩林儿面前,素手一探,一匹高头大马竟尔站立不定,砰的一声,翻倒在地。

总算韩林儿见机得快,先自跃在路边。韩林儿神色大变,再瞧胯下那匹良驹,早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止。他适才一直在留神那妖异太监,见他轻功诡异迅速,摔跌自己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干净利落,知是劲敌,强忍怒气说道:“谢过阁下手下留情,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将军做不得主,还请阁下捎带片刻。”言语中多了几分礼貌。

那妖异太监不置可否,韩林儿当下命人将此间事情禀报给教主张无忌,同时暗自提防,以免他暴起伤人。

不多时,张无忌闻讯带人赶来,只见韩林儿手持长矛站在那妖异太监前面,边上躺着一匹健马,张氏三雄各执兵刃正自焦急地东张西望,等候他回来。

那妖异太监将目光缓缓转向张无忌这边,嘴角扔挂着浅浅笑意。张无忌见他面容异样白皙清秀,颧骨高起,双颊微陷,满头白发,由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好似随手要倒下一般。张无忌瞳孔一缩,以他的眼力竟瞧不出对方身上有丝毫练武的痕迹,但双目炯炯有神,当下不敢怠慢,凝神以待。

便在张无忌打量那妖异太监之时,殊不知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他见张无忌虽年岁不高,然举手投足之间堂皇大气,更兼统领明教群雄及麾下数十万兵马,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比的威仪,一见可知不类凡人,心中喝彩一声,暗道:“这人气度远迈凡人,必是明教教主张无忌无疑。咱家虽然知道能当上明教教主之人自有过人之处,但似这等人中龙凤,百年也难得一遇,也难怪明教崛起如此之快。”

就在那妖异太监暗自沉吟之际,韩林儿等人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给张无忌,张无忌沉吟片刻,拱手笑道:“前辈武功过人,又何必同晚辈几个不成器的属下较真呢?他们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晚辈代为赔罪,还望前辈海涵。”说完,弯腰对着那妖异太监深深一揖。

那妖异太监一怔,随即轻笑道:“张教主这般大礼,咱家可愧不敢当。”他脸露为难之色接着道:“按理说咱家一个残缺之人,本不该管你们明教的事。奈何人情债难还,张教主大人有大量,便放过这个孩子如何?”说完,一指身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脱古思帖木儿。

张无忌瞧了瞧那妖异太监,又看了看脱古思帖木儿,心中好生为难,犹豫片刻,沉声问道:“这孩子身份非同小可,一个处置不当,日后难保生出事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单凭前辈一句话就放过他,别说晚辈不服气,便是本教的弟兄们也不会答应。”

妖异太监正色道:“张教主,你的担忧咱家明白。咱家有一个提议,不知你肯不肯听?”

张无忌道:“请说。”

妖异太监道:“张教主神功盖世,威震天下。咱家也练过几年武功,若是侥幸赢得张教主一招半式,还请张教主大人有大量,放咱们离去。”他缓缓扫视一圈,见韩林儿等人皆眼露愤慨之色,又道:“咱家会带着这孩子隐姓埋名,不再过问天下事。”

韩林儿喝道:“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妖异太监笑道:“若是咱家输了,自然阻拦不了你们带走这孩子,想来顺帝也不会怪我的。”

张无忌见他说得甚是真诚,点头笑道:“既如此,晚辈便向前辈请教几招。”妖异太监挥挥手命身边两个小太监退下,自顾说道:“咱家六岁净身,七岁习武,如今已有将近百年之久,从未与人真个动过手,是以功夫练到了什么层次,连咱家自己也不知道。”

张无忌一惊,只听他又道:“前二十年,咱家武功太过低微,自不必提。再二十年,咱家炼丹服药,内外齐通。又二十余年,咱家遍览宫中典籍,发现方今练气之道,不外乎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浑浊,气者命之主,行者体之用,渐尔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近三十年来,竟领悟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一举突破那玄之又玄的先天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