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晴天霹雳
七日一晃而过。这一日,天清气爽,六大派一路毫无阻拦的上了光明顶。一至烈焰峰山顶,只见眼前出现一座大殿,旁边是几十间大屋,外有高高围墙。大殿之前,乃是一面极为宽敞的广场,张无忌、杨逍、黛绮丝等人早已恭候多时。
空闻方丈瞧着明教教主“轮转王”身侧的十余人,已认出他们的来历,均是成名数十载的明教高层。广场四周,整整齐齐地排着数千人马。只见天鹰教人众排在左侧,天微、紫微、天市三堂,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神蛇五坛,各有统率。八支人马兵甲齐备,隐隐形成一座阵势。右侧乃是明教五旗: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各旗正副掌旗使率领本旗弟兄,分五行方位站定。至于“轮转王”等人身后站立的乃是杨逍属下天、地、风、雷四门门主所统的光明顶教众。
明教人马众多,却静悄悄的不发一言。待得六大派一至,此刻人人精神振奋。青翼蝠王韦一笑及冷谦等五散人站在张无忌身后卫护。人人肃静,只候教主令下。
张无忌徐徐开口,声音夹杂着内力响彻在广场四周:“空闻方丈、宋大侠、灭绝师太,诸位大架光临,我明教不胜欢喜。”空闻方丈眉头一皱,心想:“瞧这轮转王年纪不大,好厉害的心机,甫一露面便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他见张无忌神色淡然,说话不缓不急,好似双方友好晤谈一般,却显露一身高明内力,暗中震慑六大门派,如此心机手段,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执掌明教。
峨嵋派灭绝师太,武当派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等功力深厚者均眉头一皱。峨嵋派静玄师太、静虚师太,崆峒派的关能、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更是心中震撼。其余各帮各派的人物更加自愧不如。
这时,只听张无忌又道:“诸位大张旗鼓的围攻我光明顶,如今咱们这些‘魔教’之人就在眼前,究竟是战是和,还请划下个道来。”
空闻方丈眼见明教人马众多,更有轮转王、杨逍这等高手坐镇,真个打起来,六大派并不占优势。相反,对方那些教众均训练有素、兵甲齐备,更是精通沙场战阵,而他们六大门派的弟子虽说一个个武艺出众,却强于单个对战而非联手。不由得眉头大皱,大有骑虎难下之感。
灭绝师太却不为所动,她冷冷的瞧着张无忌道:“轮转王,咱们既然都到了这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动手罢?”说罢,侧首怨毒的瞧着杨逍喝道:“晓芙呢?她怎么不出来见我?”
杨逍漫不经心的道:“晓芙既入了我杨门,又怎能随意见外人。”他可以将“外人”二字说得十分大声,令灭绝师师太几欲抓狂,令殷梨亭眼中怒火大炙。
殷梨亭冲上前去,指着杨逍骂道:“姓杨的,你这猪狗不如的淫徒,我……我……”骂到这里,喉咙哽住,再也骂不下去了。杨逍这些年唯独觉得抢了殷梨亭老婆,心怀愧疚,此刻被他怒骂,面上一红,侧过头去。
殷天正见状,上前一步道:“殷六侠,说起来老夫同你们武当派还是一家人,难道明教与六大派之间的恩怨真的不能化解么?”
殷梨亭见来人是张翠山的岳父,虽一见杨逍之下怒气勃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自不能失了礼数。当即勉强收拾情绪,抱拳行礼道:“殷老前辈,非是晚辈无礼,实在是姓杨的欺人太甚。我可以不理会明教其他人,却不能放过这个淫徒。”
在场众人对他与杨逍之间的恩怨心知肚明,殷天正自不例外,闻言叹了口气。
张无忌缓缓地道:“殷六侠,你与杨左使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说起来杨左使虽然有错,却也情有可原。”他说到这里,缓缓扫视了对面的六大派众人一圈,朗声道:“贵我双方的纠葛,若不各凭武功一判强弱,总是难解。但若是就此厮杀,难免杀戮太重,有伤天和。况且咱们也不愿仗势欺人。”说到这里,他瞧也不瞧六大派人逐渐愤怒的眼神,断然喝道:“本座既身为明教教主,那么杨左使等人的事情自然一力承担。今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咱们依着江湖规矩单打独斗,比武者生死各安天命,此后双方不得相互寻仇,如何?”
众人心想:“这人倒是十分有魄力,居然不愿意仗着人多势众反而提出单打独斗。他轮转王武功虽高,但咱们有空闻方丈、灭绝师太、宋大侠他们在,未必不是他们的对手,倒值得一试。”
空闻方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轮转王既有如此仁心,老衲等人自无不可。只是如何比斗,还需先行说好。”
韦一笑道:“那还用说什么,自然一个个上场,打服你们为止。”空闻方丈闻言,面皮抖动两下,直勾勾的瞧着张无忌,静待下文。
如何比斗,此前明教众人早已提前商议过了,听到空闻方丈发问,张无忌从容不迫的道:“时值天下动荡之际,咱们明教志在驱除鞑虏,解民倒悬,也不愿意与你们纠缠,消耗彼此实力。咱们便以十场为限如何?不过开始之前,大家需立下誓言,十场过后,双方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不得相互寻仇。”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轰的一声,纷纷议论起来。空闻、空智、空性三人与灭绝师太、何太冲等人低声商议几句之后,空闻方丈塔前一步道:“阿弥陀佛,咱们应下了。”
只一瞬之间,殷梨亭迅速的跃上前指着杨逍喝道:“第一场我来,姓杨的,可敢一战?”杨逍缓缓上前,傲然道:“有何不敢?你动手罢。”殷梨亭如何还忍得住?长剑一抖,当即出手。他这十余年勤修剑术,武当七侠当中以他剑术为第一。此刻含怒出手,将武当剑法施展开来,端的是迅疾如风,变幻无方。
其时群雄尽皆屏息凝气,一时烈焰峰巅光明顶之上,寂静无声。殷梨亭一剑自上而下地直劈下去,真有石破天惊的气势。旁观群豪中不少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已认出这招来历,却是“武当纯阳剑”中的一招“太阴举柱下尘埃”。这“武当纯阳剑”乃是张三丰年轻之时创出,早已为天下人所熟知。殷梨亭这招“太阴举柱下尘埃”一出,旁观群豪当中眼力高明一点儿的登时瞧出这招精妙之所在。
本来这招剑法乃是张三丰根据“力劈华山”等平平无奇的剑招演变而来,借用了斧法中的一个招式,以臂为柱,以剑为斧,突然使出,刚猛至极的同时,余劲不绝。本来殷梨亭性子稍显柔弱,但此刻面对杨逍这个大仇人,含怒出手,立时符合这一招剑法的真意之所在,令威力比他寻常使出大了三倍不止。
杨逍侧身闪过,斜拍一掌,还的是一招“松涛如雷”。殷梨亭见他法度严谨,拳出如雷,虽未认出他所使的是何拳法,但心中已恢复了冷静,当即走圆舞圈,连使“抱拐出鞘阴阳触”、“龙吟绕步随身依”、“春风梨花八方飞”三招的同时,心想:“此人确是劲敌,我若轻敌躁进,别让他占了先机,到时候想要报仇就难了。”当下长剑自左而右急削过去,正是一招武当派派正宗剑法“一波千丈古洲头”,瞧得武当派门下三四代弟子轰然叫好。
杨逍见剑来如横空虚度,奔腾矫夭,气势雄浑,不禁微微色变,提气长喝,先使一招“神雷惊天”,不等殷梨亭进招,又是一招“瓦斧雷鸣”紧随其后,而后一招“驱雷掣电”,将他连人带剑一连震退七八步。这回,换成明教上下彩声大作。这当中要属彭莹玉彭和尚心中最为惊诧,当年他受灵智托付上昆仑坐忘峰,与杨逍交过手,知道他创出的“奔雷九式”尤为不凡。孰料数年不见,他这套武功神妙更胜往昔,心想今日可目睹当世第一流高手显示武功,实乃大幸。
杨逍空手应付手执长剑的殷梨亭,但掌风呼呼,劲力远及数丈,显然已是绝顶高手。殷梨亭剑术虽精,却未突破这道关口,仍为一流高手。不过他长剑在手,一时间倒不至落败。两人身形转动,顷刻间交手二三十招。
殷梨亭见自己使出“武当纯阳剑”拿不下对方,吸一口气,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剑到中途,忽然转而刺向杨逍神门穴,使的正是武当派独有的“神门十三剑”。这门剑法乃是张三丰所创,共有一十三记招数,每记招式各不相同,但所刺之处,全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杨逍只当对方临时变招,也没放在心上,手腕一翻,不仅避开神门要穴,同时还了一招“闻雷失箸”。
殷梨亭剑若游龙,姿势一变,长剑换个方位又往杨逍手腕神门穴刺去。神门穴在手掌后瑞骨之端,敌人中剑后,手掌便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杨逍见他第二次往神门穴攻来,轻咦一声,屈指一弹,使出拿手绝学“弹指神通”将殷梨亭长剑弹开。
这“弹指神通”乃是当年黄药师苦心孤诣所创绝学,自然威力惊人,小小的一根手指上可附带千钧巨力,庞大的力道一下子将殷梨亭手中的长剑弯成一道长弧。常人手中长剑弯曲,势必手忙脚乱,中门大开之下,为敌所趁。殷梨亭却不然,只见他顺势反撩,更以深厚的纯阳内力将剑刃逼弯,使其如软带般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往杨逍左臂而去。
杨逍大惊,忙使轻功拉开一段距离,正欲反击,却见他带着森严剑气再次往自己神门穴攻来。剑未临身,凌厉的剑气隐隐刺痛肌肤。杨逍神色一变,仗着轻灵机巧的轻功闪避,恰如春日劳燕飞舞柳间。这招过后,殷离亭再次连攻击十剑,剑剑刺向杨逍神门穴。剑法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杨逍尽量不与对方长剑相交,只闪避游斗,十剑过后,神色复杂的瞧着殷梨亭道:“殷六侠,你的剑术果然精妙。不过若是单凭这个就想将晓芙从杨某人身边抢回去,只怕不行。”
不提纪晓芙还好,一提纪晓芙,殷梨亭大怒,忽地右手长剑一举,左掌猛击而出,这一掌笼罩了对方上盘三十六处要穴,同时口中喝道:“你不配跟我提她。”
杨逍倘若闪避,立时便受剑伤。不过以他的武功也用不着闪避,他本就不欲与殷梨亭动手,此时见他甚是愤怒,不由想到:“我终究是抢了他的妻子,便是让他打一掌泄愤又如何?”当即站立不动,任凭殷梨亭的手掌落在身上。
殷梨亭一掌印下,立时胶住不动,只一瞬之间,便自奇速的跃动转为全然静止,旁观众人均忍不住凝神摒息。殷梨亭见对方不闪不避,任凭自己的手掌印在胸上,不知为何,手掌临身之际竟鬼使神差般的撤去大半内力。
殷梨亭望着杨逍怒喝道;“你还手啊?为什么不还手?”
杨逍轻轻擦去嘴角那抹鲜血,神色坦然的瞧着他道:“我抢了你的妻子,本就对不起你。莫说受你一掌,便是千掌万掌也是应该。”
殷梨亭眼眶一红,喝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手掌一抬,再次狠狠印下,这一次却使出了十成功力。杨逍依旧不闪不避,只微微一笑,突然斜刺里奔过来一个少女,大声叫道:“休伤我爹爹!”
殷梨亭凝掌不前,定睛看时,不禁“啊”的一声,全身冰冷,只见这少女长挑身材、秀眉大眼,竟然像极了纪晓芙,身子一晃,失声叫道:“晓芙妹子,你……你……”那少女却是杨不悔,她瞪大眼睛说道:“我姓杨,纪晓芙是我妈妈。我妈妈嫁给爹爹,乃是心甘情愿的,你为什么非要来破坏咱们一家人的幸福?”
殷梨亭一呆,这一番打击比之他当初听到纪晓芙被杨逍强掳而去的打击更大,一时间竟然没回过神来。他怔怔的瞧着杨不悔,喃喃的道:“我不信我不信”
这时,纪晓芙从人群中走出,跪在殷梨亭身前道:“殷六爷,对不起你跟武当派的人是我。要打要杀,任凭你处置,我只求你不要为难他。”
殷梨亭闻言一颤,呆呆的瞧着跪在地上的纪晓芙,见她与年轻之时并无多大变化,待得听清他的话语,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愤恨,难以言宣,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连三个“为什么”在他夹杂着内力的声音传递下,响彻整个光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