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愤怒郭襄
兴元府,即汉中。府境东西三百九十九里,南北四百四十七里。下辖南郑,褒城,金牛,三泉,西县,城固六县,交通便利,人口众多,气候宜人。
才至南郑城下,便见城门口熙熙攘攘簇拥着一大堆人,却原来是长风镖局郭旭带着镖局中的镖师、趟子手相侯。
一见镖局中下人身后跟着的那名英姿勃发的女尼,郭旭料定必是郭襄无疑,当下哈哈大笑上前,大礼参拜道:“晚辈见过师太。”
郭襄见他四十余岁年纪,一身上好的蓝袍罩身,眼中精光四散,不敢拿大,抢前两步,伸出右手扶住他道:“郭总镖头不需如此客气,贫尼愧不敢当。”二人一搭上手,各觉一股巨力涌出,一个要下拜,一个要上扶,二人齐齐一震。
郭襄颇为迟疑的道:“郭郭总镖头,未知尊师是哪一位?”她适才已察觉对方的内力十分熟悉,乃是早年自己所练的“少阳功”,心中隐隐猜到他的身份来历,却不敢断定,这才询问出声。
郭旭顺势站起来后,笑道:“二十五年前,我跟着家父走镖,护送一尊血玉佛去太原府张县尊府上。却不料在半道上给人截走了那一尊血玉佛。若非大林寺慧轮禅师慈悲,帮咱们找回那尊被抢走的血玉佛,只怕如今早就没有长风镖局了。”说道这里,他眼露回忆之色,又道:“家父带着我把那趟镖走完之后,直接去了恒山大林寺道谢,后来更是蒙慧轮师伯引荐,让拜入恩师慧普禅师门下做了个记名弟子。一转眼二十五年了。”
郭襄听见慧轮与慧普之名,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两个慈眉顺眼的僧人样貌,再看向郭旭的眼神已亲近许多,也知道了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恭敬,当下笑道:“原来你是慧普师兄的弟子,如此说来,咱们倒是一家人了。”
风凌师太她们知道郭襄论辈分,恰好与大林寺慧字辈的高僧同辈,一个个心中去了提防之心,跟在郭旭一行人身后,往城中而行。
郭旭笑道:“弟子早闻师叔大名,单人只剑在蜀中创下峨嵋一派,威震西南,心中佩服得很呐。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此番大林寺普贤云供法会在即,弟子料定师叔不是走兴元府、凤翔府这边便是走襄阳府、开封府那边。原本只是打算碰碰运气,却不想果真被弟子等到了。”
郭襄幼年是在襄阳城长大,对襄阳城的感情非同小可。早两年必定出了蜀中后必定先至襄阳府,再经开封府北上。今次时间仓促,为了节省时日才走兴元府这边,却不想郭旭竟然派人日夜守护,心中倒有几番感动。当下对着他道:“郭师侄有心了,贫尼如何过意得去?”
郭旭不再谈论此节,只是给她介绍这汉中的风土人情,带着她们往镖局而去。到了城北,穿过一条小巷,一抬头,只见一座占地极广的宅子,门口摆着两头高达丈余的威武石狮子。宅子围墙上插着不少五颜六色的镖旗,其中一杆,高耸如云,镖旗以红色打底,上书“长风镖局”四个烫金大字。
此刻日近响午,郭旭领着峨嵋派一行人进了镖局中,将镖局中“赵钱孙李”四大镖头介绍给郭襄等人,又吩咐局中厨子整治了数桌上好的斋菜,亲自陪着郭襄喝了几杯素酒,聊了一些趣事。
峨嵋派众人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赶路之时大都只吃些干粮而已。此刻郭旭有心卖好,叫厨子变着花样整治斋菜,一顿饭下来,峨嵋派上下对长风镖局的感观蹭蹭蹭往上涨。
当晚郭旭更是留了峨嵋派众人在镖局当中歇息。第二日一早,郭襄起身,瞧见长风镖局上下早已忙活开了,收拾包袱、洗刷马匹等等,不时有镖师吆喝,趟子手来回奔跑。
郭襄一见郭旭,问道:“师侄,镖局当中可有要事发生?”她还以为长风镖局只怕有大买卖上门,否则决不至于如此热闹。
郭旭笑道:“是弟子吩咐门下镖师收拾家伙什。弟子想来,最后反正无甚要事,再加上弟子也有数年不见慧普恩师他老人家了,便寻思着陪同师叔上大林寺,瞧一瞧法会的盛况。”
郭襄自无不可,说起来一道儿上路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当下点点头示意明了,只是心中感叹长风镖局家大业大。
此番长风镖局总镖头郭旭亲自打头,镖局中“赵钱孙李”四大镖头齐至,另有镖头十二人,趟子手五六十人,近百匹马,同峨嵋派一行人一道上路,途经凤翔府、庆阳府等地,往恒山而去。
过了庆阳府,得至凤城县,但见万山拱翠、三水环城、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凤城县乃是北地少有的名城重镇,瞧着这满目青翠的胜景,郭襄等人连心情也好了许多,先前赶路的那点儿疲劳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她们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才出了凤城县十余里,走至一处山谷,山谷两边乃是怪石嶙立的山峰,稀疏的长着不少花草树木,山谷中间略宽,两头略窄。说窄,其实也能容得下五六人并列而入,中间最宽的地方只怕有十余丈,形成一处形似葫芦的空地。空地中央乃是一座由岩石围起来的小水池,池中潺潺的冒出泉水,这六七月份乃是最热的时候,不少峨嵋派弟子远远的瞧见这水池,不由得大喜。
孤鸿子少年儿心性,忙翻身下马,想要前去舀些泉水。待到走进一瞧,却见旁边大石头上端坐着两个容貌甚怪的道士,一个脸上左黑右白,一个脸上左白右黑,正是玄阴子与玄阳子。
二人一见孤鸿子,齐声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孤鸿子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施礼道:“晚辈孤鸿子,见过二位道长。晚辈想舀些山泉水,如有打搅之处,还望海涵!”
玄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孤鸿子道:“唔,你叫孤鸿子?这名字倒大有道气,你舀了泉水就乖乖退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这时,远远有喝骂声传来:“秃驴,你堵了咱们三天了,当真不退?”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夹杂着砰砰砰的交手声传来:“阿弥陀佛,你们要去我大林寺捣乱,老衲自然不肯放你们过去了。”
孤鸿子正待细巧,玄阴子喝道:“小娃娃,取了水赶紧走,此间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孤鸿子心中诧异,连忙拿出羊皮袋,装了满满一袋,然后转头退去,将这里的情形禀告给祖师郭襄等人。
过不多时,峨嵋派连同长风镖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谷。玄阴子与玄阳子对视一眼,均瞧出对方眼中的忧色,站起来齐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郭旭双腿一紧,驱马上前,手持长枪在马上行礼道:“在下长风镖局总镖头郭旭,途经贵地,未知二位道长如何称呼?”
玄阴子歪着头看向玄阳子问道:“现下如何办?”
玄阳子眉头大皱,道:“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将他们挡住。”他说完,对着郭旭一拱手道:“原来是郭总镖头,老道玄阳子,咱们同几位同道在此有要事要办,还望郭总镖头待人绕道而行,日后当有厚报。”
郭旭大奇,不知这两人搞什么鬼。这时,五六道人影从另一边蹿出,郭旭凝神一瞧,却见五个道士在围攻一个和尚。
原本一脸淡然的郭襄瞧见这一幕大怒,喝道:“贼子,敢尔!”倚天剑瞬间出鞘,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瞬间跨过五六丈的距离,一招“秦公望月”携着冷冷的剑光攻向其中一个道士。
那道士原本正手执长剑在一边游走,打算伺机偷袭,突然听到脑后风起,危急之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便被郭襄一剑刺中肩头,跟着一掌印在背后,整个人跌出丈外。
风凌师太等人瞧见郭襄突然动手,本吓了一大跳。待她瞧清楚那白须飘飘的僧人相貌,同样大怒,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峨嵋弟子听令,布阵。”
霎时之间只见一片长剑出鞘之声响起,不绝于耳。风凌师太会同几个师妹以及十余名年岁较大的弟子,已然布成了一座剑阵,将那几名道士团团围住。
这一番变化看呆了长风镖局上下,原本交手的几人陡然分开,五个道士站一块,郭襄与那老和尚站一块,七人又被十几名峨嵋派弟子用长剑围着。
这时,那老和尚才看清出适才出手相助之人乃是郭襄,不由得笑道:“原来是小襄儿你啊!”
原来,那与玄阴子等人交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林寺觉远禅师。他久不在江湖当中行走,一心在恒山闭关潜修。前些日子,大林寺弟子来报,山西“慈云堂”当家掌柜杜仲远杜掌柜得了怪病,他乃是少有的良善之人,大林寺药师堂长老自然愿意结这一个善缘。奈何他这病实在罕见,乃是脓毒血症,实则就是后世的败血症。药师堂长老虽然医术高明,却无可奈何,觉远禅师听闻之后,这才出了恒山到慈云堂替杜掌柜诊治。他医术高明,兼之又是先天至境的大高手,虽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无法将这脓毒血症完全医好,却也让杜掌柜情况不至于恶化。
原本他打算回山请师尊灵智亲自出马,却不料半道上听到百陨道人一行人在谈论要在普贤云供法会上捣乱的打算以及各种污蔑佛门的话语,心中气愤不过,跳出来同他们辩论。话不投机,双方一下子动起手来。说是动手,其实是悟真道无忧真人偷袭觉远,孰料觉远禅师一身功力何等浑厚,他站着不动受了无忧真人一掌,自身毫发无损,无忧真人却被震断了手臂。百陨道人大骇的同时,自然要找回这个场子。觉远禅师武功虽高,人却大有呆气,天性纯良,给他们拿住话头,不以内功取胜。三日以来,一直以一路“罗汉拳”对敌,将百陨道人一行人堵在这山谷当中。
郭襄知觉远禅师性格温和慈祥,乃是少有的佛门大德,生平轻易不肯与人动手。当下倚天剑一指百陨等人,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牛鼻子道士,竟然敢与我师伯为难?”
百陨道人阴沉着脸,对着郭襄道:“臭尼姑,你又是何人?”
风凌师太等峨嵋弟子大怒,齐齐喝道:“放肆。”长风镖局一行人面上也不大好看,一名脾气暴躁的镖师讽刺道:“鼎鼎有名的‘峨嵋慧剑’,峨嵋派创派祖师郭襄师太你都不认识,还出来混什么?”
不理会百陨道长等人难看异常的面容,郭襄转头问道:“师伯,您老人家不呆在大林寺当中,怎么跟他们动起手来了?”
觉远禅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将前因后果缓缓道出,郭襄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到听闻这些人打算破坏普贤云供法会之色,更是怒气勃发,埋怨道:“师伯,您老人家中了他们的奸计了,这些贼子就该一剑一个挨个捅死。”她生平杀伐果断,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没吃过大亏。她听到这三日里觉远一直以一路普普通通的“罗汉拳”对敌,心中佩服之余不由得埋怨觉远的迂腐。
百陨道长铁青着脸问道:“郭襄,你当真要接下这个梁子不成?”
郭襄仰天大笑,声音豪迈的道:“我父郭靖与觉远师伯一同为灵智祖师座下弟子,你说我该不该接这个梁子?”
郭旭失声道:“什么?这是觉远祖师?”他连忙翻身下马,对着觉远大礼参拜道:“弟子郭旭,见过觉远祖师。”他这一动,长风镖局但凡知道觉远是谁的,尽皆大礼参拜。峨嵋派那些先前还有些许疑惑的弟子,此刻明了觉远的身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继而欣喜的对着觉远大礼参拜。一时之间,这小小的山谷当中,“拜见觉远祖师(禅师)”之声不绝于耳。
百陨道长、怒蛟道人等人面面相觑,均瞧出对方眼中的惊惧。他们原以为这老和尚即便有些来历,也最多不过是大林寺中的一名长老。虽然不愿意过分得罪对方,却也不怕他。这时听到郭襄等人道破他的来历,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大林寺二代主持觉远禅师之时,一时间只感头皮发麻。金鸡观无常真人更是在心中腹议不止:都道咱们道家的养生功夫一流,可是这老和尚算起来只怕有百多岁上下了吧,竟然瞧起来比老道我还年轻几分。日后谁敢再说佛门不善养生,老道我一巴掌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