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石剑斩仙
远远看去。
暝云低垂的惊涛狂浪上正站着个人,他就像是一根浮木般起伏跌宕。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也再等吧,等某个恰当的时机!”
姜宁的衣袍灰发被劲风吹拂的猎猎作响,他身旁并无人,可他的身体里有,也或许不是人。
他抬起视线看了看山雨欲来的天空嘴里轻叹一声,露出一丝久违的温和笑容。“太久了,久的我都忘记了前世是怎么死的,那个世界的一切也都快被我丢干净了。”
“不过,我也在等。”姜宁抬手握剑,双目灼灼的凝望向远方神州大地。“于情来说,我因你而活,虽多次有丧命之厄,但也有救命之情,于理来说我本一普通人,却因你走上这条路,得获力量,超凡入圣,结下因果。”
话到此处,姜宁稍稍一顿,轻声道:
“你,是为了此间的气运吧!”
远方的天空黑雾滚滚,血光遮天,恍如人间末日,分明是邪魔降临之象,天地色变。
无人回答他。
就像是姜宁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说不出的怪异。“我曾问过泥菩萨,命运二字何解?只是不曾想这命运二字竟要拆分开来,命数、气运。他曾言命由天定,运由己夺,这天下高手但凡惊才绝艳者,无不是受天地钟爱之辈,身负莫大气运。”
他长叹一声,眼中却平静如水。“这便说的通了,回顾过往,看来这夺运之法,便是将那些身负气运之人败之,杀之。”
姜宁继而轻笑一声,缓声道:“起初我并没有想的太多,因为对我而言只要能活下去,这些都无所谓,但,正因为想活,我才会去想一切的源头,根由。”
越说姜宁眼睛愈发晦暗。
“我本非那方世界,故而命数天生断绝,成早夭之相,至于那些你给我的寿命,想必,便是我自一个个世界中夺得的气运吧!”
“命数、气运,二者虽有差别,但想来其中必然有种不可言的联系。就如那油尽灯枯的残烛,灯芯与灯油缺一不可,只是灯芯的长短由别人决定,随时都可能给你剪去一截,或是掐去,这便是所谓的命由天定,而灯油的多少,则取决于自己,两者相合便是那灯火。”
“人如残烛,命数为芯,气运为油,而这火,多半就是我这一身日益精进的剑道吧,而这灯明灯灭的过称,便是人这一生跌宕起伏的命运!”
“看来,入道之上的某个境界,已是超出了凡俗之念,除却功力与对道的领悟,还得再加上气运。”
“我猜的,对么?”
还是无人回答他。
姜宁不以为意,他握剑的右手缓拔,汪洋上一抹璀璨的青色流光登时慢慢显现。本是平淡双眼陡然一凝,背后披散的灰发瞬间狂乱舞起,衣袂翻飞间,就见本是波涛汹涌的汪洋上,一点森白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那是寒冰。
滔天的寒意竟是将海面瞬间冰封起来,甚至那空中的浪花,跃出海面的鱼,一切都被冻结,冰封蔓延百多丈。
而在寒冰凝成时,四具冰棺不知何时自海水中浮出,凝在了寒冰中,分立四方,其内隐见四具散发着滔天死气的身影。
长呼出一口气,姜宁感受着远方飞速接近的两股惊天气息,青霜在手中一抖,抖的颤鸣不止,他眼皮微颤,嘴里道:“这是我为你争的最后一次,了却因果。”
话落,他眼露狞色,杀意前所未有的浓烈,死死的盯着视线内已多出来的两道身影,一人在南,一人在北。
“砰!砰!砰!砰!”
巨大的浮冰上,几乎同时爆发出四道炸雷般的惊响,赫然是那四具冰棺碎开,其内四道身影满溢着死气与尸气是踏步而出。
浑身上下落满了诡谲而古怪的符咒,像是攀附在上面的蚯蚓。
灰暗的双目空洞且死气沉沉,准确的来说他们本就是死人,四具尸体,四张一般无二的面孔,正是步氏神族除却老神外的四神。
姜宁眼露决然,他左手如闪电般连点心脉周遭数处大穴,一刹那,胸膛内的心跳声猛的一滞,继而是更加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背后脊柱更如一条大龙般“咯咯”作响,似黄豆炸裂般。
脊柱本就为人身根本,更是血肉之根基,此刻却是被姜宁以秘法将一生潜力悉数逼了出来,仅存的生机不要命的被榨干。
不止如此,随着体内气海的运转,姜宁俨然像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不要命的吞噬着天地间流动的气。
他消瘦的身躯渐渐鼓胀起来,血肉表面开始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裂纹,密密麻麻,就似将要碎开的瓷器。
下一刻,赫见他双眼一闭,口中长呼出一口气,吐息结束的顷刻,那双眼又已睁开,只是这与之前似有了不同,似是发生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变化,变得晦涩难言。
而姜宁的身上,一股绝灭之意登时一泻再泻,倾泻而出。
眼中所见已与之前不同。
那是数之不尽的剑……狂风为剑,暝云为剑,汪洋为剑,怒涛为剑。
他自身的气机由内而外倾泻涌出,不断席卷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都是剑。
同道殊途,姜宁就站在那里,但他如今看到的却和别人看到的不同,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剑的世界。
亦在此刻,中原神州,但凡习剑之人,无分高低,无分境界,无分正邪,所持之剑皆不受控制的莫名挣动起来,刺耳至极,好似悲鸣。
所有人都惊悚的看着这一幕,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中华阁内。
无名望着身畔几欲出鞘的英雄剑,眼神默然沉凝。
一旁俊郎的年轻剑客早已骇然失色,他看着藏剑室里悉数出鞘的数十柄好剑,满是震撼,这样的可怕异景并非此间首例,当年天剑出世也曾引得万剑拜服。
但他感觉的到,这一次有些不同。
剑晨看向一旁的无名,忙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无名沉默着伸手抚过英雄剑,好一会才道:
“它们在哭,在惧怕。”
不等剑晨再问,就听无名满是复杂的又说道:
“那柄绝剑,出鞘了……可惜,势尽人绝……”
剑。
全都是剑,一眼望去,俱是锈迹斑驳的剑。长剑、短剑、宽剑、重剑,无一例外,或许过去的曾经它们是剑,但现在,许多年的风雨消磨,它们早就没了昔日的锋芒与光华,表面结满了厚厚的锈壳,有的更是从中断裂,残缺不全。
山谷中落满了腐叶,充斥着一股呛鼻的腐朽味,让人不解而惧。
或许曾经这里也曾风光过,可就如这些剑一样,都已被世人忘却,随那无情的岁月而消散,尘归尘,土归土。
只是。
不知何故,就在片刻前,满山谷那残缺不堪的锈剑一柄柄忽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呜呜……”
似恸哭般的声音,幽幽的平地升起,那居然是一缕缕灰色似实质般的怪风,像是一个个幽魂般在山谷中游荡。
此刻,远方,正有着三道恐怖气机在鼓荡攀升,无疑预示着将起的大战。
可却无人知道,在这里,正发生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变故,不知为何,带起一股令人心悸的感觉。
一缕缕的灰气从大地上渗透了出来,化作那犹如鬼魅般的怪风。
本就已锈迹斑斑的长剑,经此灰风一吹,顿时簌簌落地,散落成灰,就如春雪消融一样。眨眼的功夫,谷内成千上万柄残缺锈剑已一柄不剩。
腐朽的气息更重了。
灰气浓郁若实质,居然发生了神异变化。
翻滚凝聚下,竟是化作一幅幅不可思议的画,栩栩如生,就像是重现了过去的某个场景。
那是一个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出的少年,因为他的面貌实在有些模糊,穿着打扮极为简陋,更是古老,太久远了,久远到他的身上只穿着兽皮缝制的衣物。
他手中拿着一柄“剑”,准确来说是一柄类似于剑的武器,形状并不规整,倒更像一截木棍。
然后,他开始有了动作。
刺、挑、撩、劈、砍……
原来竟是简单极其的剑招,甚至连剑招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些最为普通不过的发力技巧。一招一式无论起落俱都漏洞百出,很生硬,出剑的方向,落剑的位置,速度,招式,力道,生硬的就好像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彼此更是连衔接都无法做到。
他只会这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挥舞着右臂和手中的兵器,毫无技巧可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招数逐渐变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合下,他的一招一式开始变的连贯顺畅,他渐渐懂得如何以身体上的动作借力来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道,懂得了以什么样的姿势能更快的出剑,而他练剑的技巧也并非再是那一成不变的顺序,他开始随意拼合,甚至是往其中又加了一些过去不曾有过的招式。
终于,他的剑不再是那般单纯的劈砍,而是有了变化,招式变化间更有了一定的威势,他的剑开始从一些简单的发力技巧演变成一种用剑的法门,有了法。
无意中,他竟然创出了世间第一式“剑法”。
因这“剑法”的诞生,天地变的愁云惨淡,鬼哭神嚎。剑有了“法门”,便意味着握剑的世人有了以剑求道的门径,多了一条超脱之路。
世人因此而称他为——“大剑师!”
灰气凝聚的画面至此消失。
这世上传说太多,可久远的过去留下的东西却少之又少,没有人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曾发生过什么,他们只能从那些荒诞虚假的神话传说中寻找到一丝过去存在过的痕迹。
又或许,连那些神话也不过是有心人编制的虚言假话。
灰气聚拢翻滚,像是狂风般拨开了地上的那层腐叶,露出了下面那黑褐色的泥土,宛如干枯后发黑的血迹般。
剑坟。
乃是“十二惊惶”之七“剑宗”的禁地。
传言其中葬有天下剑客所弃之佩剑,足有数万,乃煞气,杀气,怨气汇聚之所,等闲入之,当受锋芒侵体之苦,不下一时三刻,必化为一滩脓血,噬魂消骨。
蓦的。
谷内深处,泥土开始向波浪般卷向两旁,就似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将泥土分开,又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
等一切变化停下。
丈许的大坑里,一个轮廓隐现,那竟是一口巨大的惊人棺椁,石棺。
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气息,泥渍斑斑,而在石棺的缝隙中,一丝丝灰气如烟如雾般正在渗出,像是一条条细蛇在扭曲游动。
棺盖显露于世的瞬间,开始震动起来,像是要打开。
“呜呜……”
一声声古怪的呼啸愈发的刺耳,尖锐如厉鬼。
棺盖的震颤越来越大,到最后连整个山谷似都因他而震动,一时间地动山摇。
可猛的,所有异响刹然一停。
就见那不下万斤的棺盖忽然“咔咔”作响,一条条细小的裂纹开始蔓延开来,自内而外,不下片刻便已满布其上。
裂缝中,可怕的光华不断溢出,那是剑气。
“轰!”
只听一声炸响。
棺盖是应声而碎,露出了棺椁里的东西。
匪夷所思。
那竟是一柄剑,棺椁里面竟是躺着一柄剑,一柄古朴无华的石剑,剑身长约三尺七寸,无锋无刃,灰气弥散的剑身上,两个字正发着晦涩不明的毫光。
“斩仙。”
剑名斩仙。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所有灰气都是从这两个字的轮廓痕迹中溢出来的,就是剑光,也是从这两字中冲出。
远方的天空,幽暗如海,低垂的暝云像是一圈圈石子落入水面时激起的波纹,开始荡向四面八方,露出了后面微弱的天光,三股可怕气机显然已是遭遇,大战已起。
而山谷内,那诡异的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某一时,直到某一刻。
不知是不是错觉。
恍惚间,忽听那柄石剑上兀的生出一个声音,那声音听似平淡如水,可却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斩!”
因这一字,山谷周遭的枯树落叶齐齐腐朽如泥。
也因这一字,棺椁内的那柄石剑乍然一震竟然跳脱出了石棺,悬在了空中,停滞的一刹是折了个方向,以刹那都不足以形容十之一二的速度飞向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