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大劫至

夜叉村。

所落位置离天荫城不远,穷乡僻壤,少有人来。之所以叫夜叉村那是因为村里有一口圆池,唤作——“夜叉池”。

这池子却与天下大多水池不同,盖因其中池水赤红如血,似自存在开始便是这般,无人知其缘由。

关于这口圆池亦有不少的传言,相传池内的血红池水乃是地狱里的“死水”,浊不可见其底,可通幽冥。

也有人说里面住着夜叉。

若有人有冤难伸,有仇难报,只要投进夜叉池的血水之内,便会脱胎换骨化作永不超生的夜叉,怨天恨地,再临人间。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无人知其真假,只是对其忌讳莫深,避之不及。

……

清晨,天光初显。

小径上,一道身影自远而近行来,披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发丝,身穿青袍,略显老态的面容依稀可见曾经的几分模样,腰里悬着一口狭长古剑径直走向“夜叉池”。

可就在十丈开外。

池里沸腾翻滚了一夜的血红池水倏的再起变化,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血浪,越掀越高,声势惊人。

“谁?”

一旁守了一天一夜的玉儿此时听到惊动声很是慌乱的站了起来。

但她随即话语柔弱道:“你……你能帮帮我吗?”

“好!”

出乎意料的,来人居然毫不犹豫的应诺了下来。

不知为何,听到此人的声音,玉儿只觉得对方一定会办到,感到一阵心安,她局促的立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在担心断浪的生死。“我有个朋友掉进夜叉池了……”

来人除了姜宁又能是谁,他止步温言道:“我知道。”

亦在此刻,那掀起的血浪兀的朝姜宁冲击而来,血水在空中举凝成型,像是一杆猩红长矛,直刺而来。

“该把他还给我了!”

姜宁看着来势汹汹的血浪,静立不动是平淡开口,五个字,亦是五道凌冽剑气,那血浪还未到身前便被绞散。

他说的,正是断浪。

说来也奇,绞散的血浪居然悉数重新归回夜叉池,一滴不洒。

“你是谁?”

一道如鬼似魅的声音自池底深处传出,带着浓浓的忌惮。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能治好她的眼睛。”姜宁答非所问,但言语里的内容却着实令那夜叉池里的存在动了心,他看向一旁的玉儿。

“什么?你能治好她?”那声音蓦的一急,但马上又变了,讥讽的笑声带着浓浓的怨恨。“就凭你?铁尸毒蚕若非雌雄相遇,世间无药可医,果然,这人间尽是些虚伪肮脏之辈。”

“轰!”

轰隆巨响瞬间炸起。

一道血红身影应声纵跃而出,冲天而起的刹那周遭方圆十数丈是地动山摇,山石炸裂,草木俱灰,两三人合抱的大树更被那股无俦力道连根带起,升至高空一一碎开。

一身大宗师的力量尽显无余,雄浑难匹。

等那血红身影立定,姜宁就看见了一副异于常人的脸。

那哪是什么异于常人,根本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夜叉,通体赤红,额生双角,口吐獠牙,分明是一副啖人的恶鬼面貌。

鲜红的目中是一股冲天的怨气。

天下奇功异法无数,练有所成时不乏会发生一些变化,姜宁早已屡见不鲜,可这样的他还是首见。

其实所谓的“夜叉池”实际上就是个药池。

传言久远的过去,中原神州天灾连连,百疫横行,世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其中有一位医道圣手被称为“药仙”的人目睹了这场劫难,见无数人染病惨死,遍地尸骇,他发觉世人肉身太过脆弱,遂下了一个决心。

为了减轻世间疾苦竟是欲要创造出一种完美无缺的人来。

可他又该如何去做?

想到自己一身世间绝顶的医术,他当下便起了心思,要炼制出一种药来,来抗衡这无情的天地,令世人身强体壮,无病无痛,无苦无厄。

这种药便名为——“天药”。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这世间众生万类皆有缺,人又如何能例外,又怎能化作无缺。正如剑圣那号称最完美最无缺的剑法,他练到了无情,也练到了毁天灭地,练到了抛情弃欲,但最后也要了自己的命,还有第一邪皇创造出的最完美的刀法,练到最后练入了魔,练邪了心,离经叛道。

无缺二字,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诅咒,但凡追求无缺的人,莫不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得善终。

这“药仙”亦是如此。

他辅以奇花异草,万般奇药,最后如愿炼出了“天药”,寻常人服此药者可气力大增足可比拟江湖高手,药仙更是以身试药。

岂料时日愈久,他功力大增的同时身体也发生异变,周身赤红如血,口生獠牙,额生双角,眼中情欲悉数被一股暴虐邪异所取代,杀戮无数。

到最后他才明白,完美无缺的人已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头凶兽,或是一只妖魔。

心念俱灰,更怕自己遗祸苍生,药仙是抱着那天药投于一池中,他是死了,但不想天药遇水而化,竟是与世同存了下来。

遂化作一口夜叉池。

至于这个玉三郎,便是那药仙的后人,种种因果纠缠这才投身夜叉池化作夜叉,只为了找雄霸报仇雪恨。

倒是断浪,如今火麟邪气入体,一身邪念只怕会日益剧增,无疑是成为夜叉的最好人选,这才被卷了进去。

一切就仿佛早已注定。

风云有风云的命,风无相,云无常,摩柯无量。而断浪也有断浪的命,这就是他的命,夜叉为命,邪魔外道。

但那是没有姜宁时的结局,而现在,这个世上多了一个他,却不知结局是否还会不变。

看着那道赤红身影,姜宁不再开口,双手微抬,掌心翻转向下轻轻作下压状,空气顷刻凝滞,就好像头顶多了一座大山,骇人的压迫力令大地一震,直将身旁的盲女送出了二人的战圈,将那玉三郎是轰然压到了地下。

而在同时。

本来赤红的夜叉池水,居然在慢慢变得清晰。

江湖来去,不过名利。

有的人功成名就,为一方巨擘,主宰无数人的生死,有的黯然收场,折剑埋骨,留下一钵黄土。

就如当今的“乾天宫”之主雄霸。

当今武林众人只看见了他的风光,却不知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武夫,不,或许他不普通,至少他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但是,仅凭武功他又如何能成就当今这一手遮天的大势,他还缺钱,还缺钱招兵买马。

这便要牵扯出一桩旧怨,便是雄霸昔年的结拜大哥。

此人不但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更喜交天下各路豪杰,而且家世渊源,这其中就有遗留下来的惊人财富。

如此,自然遭到雄霸的觊觎。

他处心积虑日久,最后瞅准时机在其爱女体内种下一条极为罕见的铁尸毒蚕,天下间也不过唯有三条。一雌二雄,雌虫剧毒无比,而雄虫则无毒,不但无毒更是唯一能解雌虫毒性的解药,若非雌雄相遇,天下无药可医。

雄霸终于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以其女性命要挟得到了那笔财富,不但如此他更加出尔反尔,两条雄虫只给了一条,那女孩虽保得性命却也被毒瞎了双眼。

而后雄霸更是赶尽杀绝。

只是,世事哪有绝对,当年的几个兄弟还活下来了个玉三郎,他虽功力浅薄,却也提前早做了准备,这才带着那个女孩苟活了下来。

最后为报大仇不惜投入夜叉池,化身夜叉,至于那个女孩,便是如今的玉儿。

……

“快看,那是什么?”

远在天山的乾天宫弟子,一个个无不是震撼非常的瞧着山下的瑰丽奇景。

赫见远方的大地上,一团殷红的光芒像是一颗巨大的血茧在散发着明灭不定的滔天血光,一股恍如实质般的怨念似极了一缕缕晦涩的红雾,弥散向人间。

“快,快去禀报帮主!”

人群轰动,如此异象实属惊天,莫说是他们,就是不通拳脚的普通人现在也都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心悸。

而那红雾,凡是过处,无论人畜俱都满眼通红,煞气暴涨,肆意杀戮的同时更是变的力大无穷,哀嚎已然四起。

天空愁云惨淡,仿佛也被这即将出世的东西吓得掩去日月之光,当真是邪魔出世。

而远在北方,亦有一股惊世骇俗的可怕气机冲天而起,引得轰雷阵阵天地色变,是地动山摇,好似有一凶兽正在挣扎欲醒。

一邪一魔,遥遥呼应。

“怎么会这样?”

被姜宁抬手压在地上的玉三郎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场惊变。

于他而言,他之所求不过是为了杀死雄霸为兄长报仇,何曾想过这般后果。

天药,与世长存早已不下千载,如此漫长的岁月也未曾将其药力散个干净,其药力之强实在不可想象。

连他自己当年也不过是一普通人,可只吸收了一丝药力便跻身大宗师能与雄霸抗衡,但如今那个被他裹进去的小子竟能令这池水再复清明,一股说不清的惧意瞬间涌起。

“快阻止他呀,如果他彻底吸收了药力,人间必化为炼狱。”念及后果,想到先祖遗留所记,夜叉为祸,人间浩劫,他便忍不住浑身颤栗,连自己的大仇都抛却在了一边。

事实上早在他开口之前姜宁已有动作。

“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对立,善恶,正邪,生死,吾等汲取天地之气壮大己身,便是这气,也有不同。普通人所凝所聚,不过是这天地间最普通的气,生机,灵气,日月光华,寒热之气,但,除此之外也有不一样的东西。”

他抬手一划,在空中画圆推出,就见这口血池周遭的天地顿时被一股剑气笼罩,将其困锁在其中。

收摄了一团红雾,姜宁目光略有波动的道:“譬如,还有怨气、杀气、煞气、尸气、邪气、魔气……前者乃是禀天地而生,后者却是因吾等而生……”

他五指一攥,那团红雾瞬间在他手中湮灭散去。

“这是要让我做选择啊!”

那邪煞之气还未彻底凝聚,想杀断浪,现在并不难,甚至说很容易,但他若想杀断浪又怎会等到今天,可若不杀,此子再临世间必是一场浩劫。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断浪练了他的万川归海,一身邪气姜宁大可悉数渡入己身,让他免受此劫,但,后果却是难料。

说不定中途再出现什么波折,自己遁入邪魔之道,落得个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

姜宁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老而普通的脸来,似乎,之前那人就对他这样说过。

一切看似偶然,但对姜宁而言,却是步步凶险,稍有差池多半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北方那股气机,比之这夜叉池的邪煞之气不遑多让,现在已不用多想了,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说第一邪皇是最被江湖低估的存在,姜宁绝对相信,魔刀,魔道,入魔之道,他已是有些明白“入道”的意思,多半就是在那个“入”字上面。

道不相同,却是想通。

默然的瞧着面前的圆池,里面隐见一颗巨大的血茧在成形,散发着血光。

“唉,这一次,我想想看看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姜宁闭目轻叹,面容罕见的露出一抹苦笑,此劫可谓是前所未有之大劫,一下子冒出两位入道的不世存在,这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而且避不了,逃不过。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胜了,但最后赢的也不一定是他。

“我们先离开吧!”姜宁没去尝试着与他体内的那个存在沟通,而是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面色惨然的玉三郎和玉儿。

“那这怎么办?”

见姜宁要走,玉三郎眼露惶急,对那药力他可是记忆犹新,更何况事关神州大地,他焉能坐视不管。

“它们还需要点时间,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冲我来的,我岂能置身事外,还得先去做点布置。”

姜宁神情复归平静,转身却是朝南方而去,更是带走了一旁的两人。

原地就只剩下一口被剑气困锁的水池,大放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