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碰撞
寒夜时分。
明月照耀。
在某间客栈的二楼,窗口立着个人,就在几个呼吸前他自入定中醒来后便立在了这里,放眼看去,只见偌大的一座城如今是尽沐浴在这霜白月光之下,唯有远处偶尔亮着点点红灯。
隔壁房间的爷孙俩和那一青一白也都早已歇息,无人察觉到他的异状。
只这一站,他便足足立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动也不动像是化为一尊石雕,浑身更是散发着古怪变化,就见那月亮底下,无数月光慢慢凝为实质,然后化作星星点灯的光自然而然的流入其体内,直到最后连他的发丝上都散发着莹莹之光。
直到他睁开眼,内里星光流淌,双唇轻启,低声道:
“你若敢毁我一子,我必斩你!”
他虽这样说着,可脸上神情全然没有半点恼怒生气,反而是挂上了一抹浅笑,这个表情如今对他来说可真的是罕见异常,随着修为日境界愈发精深,那些所谓的外物除了特定的人和事外,这个世上能让他如此的已是少之又少。
不过,当一件事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相信无论是谁也都会如此。
天山,可不仅仅只有一个乾天宫,他姜宁又怎会想不到这般变故,虽是可能性极小,但如今到底还是发生了。
……
乾天宫。
“精神之道”
冰面人眼神阴沉,想到片刻前看到的那双眼睛,他是惊疑不定。这般手段已非等闲凡俗可以比拟,放眼整个江湖,恐怕能认出这般玄妙手段的也不过一掌之数,而他恰恰在内。
一旁的断浪却有些愕然,只因他却什么都没听到,只看见身旁的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实在荒唐。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冰面人却是身形一卷竟是凭空消失般没了身影,这般神乎其神的手段只看得断浪呆愣当场,手足冰凉。
天山,风雪终年不化,可谓世间绝地。
但见天地间,一道身影自乾天宫飞纵而出,一起一落直达百丈,脚下的雪山陡壁在其脚下似不过沟壑土包般,飘忽不定,简直犹如陆地神仙。
或许对世人而言他确实是神仙,一个长生了千年的人早已是脱离了凡胎的桎梏,超脱了生死,又如何不是神仙。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待行至一处极巅,他猛的顿足,眼神死死的凝望向神州大地上的某个方向,那双眼睛的方向。
不曾犹豫,赫见他炮衫猎猎作响,而后双眼一凝,目光所及之处,风雪竟是被生生凝结成冰,继而散为冰粉,比之风雪还要寒的寒劲,可怕到了极点。
可惜,却像是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目的,那冰寒摄人的目光兀的一收,继而一声声澎湃如鼓的心跳声竟是从他的胸膛中传了出来,由小而大,从微不可闻到最后的扑通如雷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此声一出,只见这天山上一些适应这般环境而活下来的生灵,如雪狼诸般野兽,皆在听到此声后似受其感染,一个个惊慌四逃,可不等跑出去多远腹中那颗心脏竟然亦随之澎湃跳动起来,无论是声音还是此起彼伏的间隔居然都愈发接近。
只不过如此剧烈跳动十数下,一个个口鼻内便俱是溢出血沫,夹杂着内脏的碎块,承受不得这般可怕跳动,命毙当场。
……
另一端。
“扑通……扑通……”
愈渐澎湃的心跳声慢慢从姜宁的胸膛里响起。
以他这般境界,体内骨骼血肉,五脏六腑莫不是早已随心,可如今居然能不受控制的急剧跳动起来,超出了身体的承受。心乃人之根本,如今一乱体内劲力竟是隐有乱窜的趋势。
“劫?有意思!”
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阵阵痛楚,姜宁蹙眉一展,体内气机霎时由生入死,几在刹那,一股寂灭枯绝的气息登时自他体内蔓延而出。本就伤势未愈的他,如今苍白的脸色骤然变得枯槁死灰,连那双眼睛都暗淡了下来,就好像那秋时的枯叶,随时会凋零般,惨淡的可怕,一身生机更是飞快如叶凋亡,散去。
他胸膛内那可怕到几欲冲出的心跳声终是弱了下来,不仅弱了,更是弱到几近停止,极快极慢的突兀转变让人措手不及,就好像前一刻还暴雨惊雷下一刻便已是晴空万里。
他的心跳快停了,远在天山的那个心跳也是兀的的停了,就好像二者有种莫名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感受着身体的可怕变化,就好像他失了长生不死之身化作了凡躯,这千百年来逃过的岁月猛的一下临身,由生入灭,由荣转枯。
不得已,强忍着反噬之痛,他是硬生生的切开了二者的联系,身躯陡然一震,口中“噗”的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水,将脸上冰雕面具冲的粉碎,露出了一张脸来,而那血水,竟是乌红发黑,远看似如墨水一般。
二话不说,他就地盘坐在风雪中,两者心跳虽已分开,可那股由生入灭之意却未曾消散,如跗骨之蛆竟有星火燎原之势,转化着他体内的生机,近化死气。
……
客栈中。
姜宁默然的合住了窗户收回了投向天边的目光,转身回到了床上,却非睡下,而是同样盘坐了下来。
“终究,还得亲自走上一遭!”
嘴中话语刚落,他腿上横放的龙渊居然开始铮铮作响起来,似要挣扎而出,犹如一活物。说话的同时姜宁更是合上了眼目,而那龙渊颤鸣之声亦是就此终止古怪非常的散去,蓦的安静了下来。
然而,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
不知过去多久。
客房里,就见那扇被姜宁亲手合住的窗户忽猛的又开了,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开,又像是被风吹开,可屋内寂静无声何以有风?
“呼!”
同一刻,归为寂静的龙渊是暴起“呛啷”一声,竟自行出鞘而出,倒插在姜宁的面前摇晃不止,似在应和。
黑暗中,至此唯剩一柄青光莹莹的剑流淌着摄人的光华。
只是,没多久,连剑光也敛去了。
一片漆黑。
太过可怕。
那种老去,死去的感觉,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曾体会过了。
不过,好在他有凤血护体,肉身近乎不死不灭,哪怕死了,他也照样能活过来。
只等磨去那股古怪死意,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想那人是谁,可惜任他绞尽脑汁空有千年的见闻与阅历却始终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直到像是记起些什么。
“断浪!”
他这千百年来曾化作各般身份拜入一个个大宗门,大势力,所见奇功妙法无数,唯独对断浪那门功夫有些另眼相看。
之所以如此是他曾在暗处见断浪驱使那门魔功不仅能吸人一身精气内力,更能将诸般天地之气化为己用,犹若海纳百川,共存一身而毫不冲突。当真是臻尽道家之理,所谓的上善若水,天人合一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若说夺得他人内力他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但,两者却无法共存,唯有同化成自己的,方才可以。
如此,倒是引得他从好奇有趣化作觊觎与垂涎。
若能得到这门武功,那,他只要吸收了那人的五行之力,神功自是水到渠成,更加不会与自己体内的凤血相冲,而且,还有龙元……
念及于此,心底的那股**便已无法遏制。
只要从断浪身上得到那门武功,再去将那个老不死的“五雷化殛手”占为己有,凭着他这一身旷古绝今的功力这天下天大地大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这,他刚恢复几分的面色竟然露出了几分得逞的笑意,像是已经神功在手纵横神州大地一般。稳固内力他正欲起身,可就在此时,耳边却蓦的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竟是从天边传来,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怎么,想到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那声音温和低柔,仿佛闲谈般落到了他的耳畔。
可对他来说,这无异是晴空惊雷。
口中惊起一声怪叫,他是豁然睁眼,如临大敌,那人莫不是已经亲至?
可这一睁眼他神色先是一愣,继而阴沉无比,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来,死死的盯着天空。
“好。”
却不知道是赞叹来人的手段还是对方的心机。
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只见天地仍是那方天地,可那还有半片雪花,这世间险地的天山居然化作了鸟语花香,漫山遍野的绿色,实为人间仙境。
对方竟是将他摄入了意识念头所成的世界,或者说是梦中。
若他心性至坚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着了道,可偏偏对方是在他心性不稳之际趁虚而入,将他强行摄了进来。
湛蓝青天,白云朵朵,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云雾之中,只见一道身影正似仙人般于云端漫步,背负长剑而来,不履凡尘。
那人面容模糊至极,像是一片混沌般晦暗不清,只剩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只这第一句话便让他的脸彻底变了颜色。
“亮出你的手段吧!”
……
一拂袍袖,姜宁随意的坐在了云端,打量着前方绝巅那道身影,只见对方先是定定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脸上瞧出朵花来,脸上神情是变了又变,由白转青,几番交替。
迎着对帝释天阴沉如水的眸子姜宁是洒然一笑。
“我明白了,原来你会变脸!”
只是对面的帝释天却对这般浅薄的讥讽置若罔闻,待像是看够了,那一双眼睛早已森寒如冰。
“我明白了,看来那门武功就是你传给断浪的,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就只有你会精神之道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无论你是谁,我也要你来的,去不得。”
姜宁笑容依旧,只是淡了稍许。
“那就来吧!”
话甫落,就见那因服了凤血金丹活了千百年的老怪是赫然纵身一起,冲天而上,身形只在空中便已蓦的消失。
“寒天绝!”
风云突变,惊雷迭起,不过片刻,天穹之上一张巨大的面孔已高高挂在上面,俯视着山间云雾上坐着的那人。
“哼,不知死活,我是天,我是高高在上的天……”浩瀚声音如飓风般回荡于天地间,如煌煌天音,威临尘世。“你敢与天斗?”
可惜,可惜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注定无人得见此惊世骇俗到极点的一幕。
精神之道,所生所想俱是念头意识所化,更是一个人道的体现,此刻帝释天身化苍天,便是他心中所想得以显化而出,意识凝聚,念头凝实。
惊雷,风雨,冰雪……本是鸟语花香的天地登时满目疮痍,如天发杀机,恐怖到极致的寒意。
姜宁虽面色无波,但心中却已暗自警惕,千年之功非是等闲,若论一身功力,莫说是他,只怕连无名那柄举世无敌的天剑也绝对不敌,这天下满打满算除了那身怀龙龟血脉的父子三人外,只怕能以功力稳压眼前这位一头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但功力代表不了全部,这也是他为何要以此法来试试对方的高低,更何况帝释天身怀凤血那般神物,以他如今的境界,即便跻身天人,但要是真的对上他只怕多半也是饮恨落败。
归根结底,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天?我的眼里可没有什么天。”姜宁长身而起,话语平淡,只顿了顿,他一抚龙渊复又接道:“我眼里,只有剑!”
一字起落,各生变化。
天穹之上,遂见那巨大面孔张嘴一吐,像是一巨大的深渊,其内只见虚空中是化冰为刃,犹若一柄柄天刀般穿云降下,大如陡峰,小如橼柱,声威可怕到了极点。
“剑”字刚一出口,姜宁抬头斜睨了眼头顶可怕奇景,本按着龙渊的右手已是缓缓挪开。
“那就去吧……”
说完,姜宁并无动作,他是没动作,可他腿上的剑这一刻“铮”的一声竟自行出鞘,剑随心动,似犹如一活物般跳脱到了空中,在姜宁的面前打了个回旋,而后直冲天空而去。
本是平淡无奇的剑身只在折方向的瞬间是青光乍泄,如一颗渐渐亮起的青色太阳,那光华愈发耀眼,最后是如日中天,宛如大日横空,赫见青光所照之处,一切悉数湮灭成粉,无生杀绝。
转眼不过刹那,刹那剑光已是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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