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冰窟交手
除却大晋辖地,四海之内,惊变横生。
巨木县一事,不过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至于姜宁一行人,在巨木县铲除万里沙邪徒后,并没有寻到任何有关于伴生蛊的踪迹,正失落时,忽然收到奔雷剑宋书航的来信。
信中称,让姜宁等人山海府冰窟一见。
没曾想,当姜宁一行人赶至冰窟时,冰窟崩摧,姜宁与摩崖和青鸾,也因此而暂时分散。
此际,冰窟雪洞。
洞外风声呜呜作响,似这天地在悲嚎,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雪洞中的昏暗空间内蓦的起了古怪变化,像是化作一汪波纹涟漪迭生的水面,一道身影就此踏足迈出。
外面也早已暗了下来,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海,洞内更是漆黑一片,如墨汁般浓稠,但对少年来说昼与夜早已没有分别。
洞里空间不大,更是简单非常,似除了这一人一剑还有那条异蛇外便再无他物,而剩下的,就是无穷的寒气了。
少年的脸很白,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就好像冰雪一样。
“若不是时运上乘,恐怕早就命丧冰窟了。”
看着自己的周身,虽然姜宁目光平静,但语气却仍有起伏变化。
可就在他开口言语的同时,洞外忽然传来一苍凉萧索的胡琴声,在北风呼嚎的风雪中幽幽响起,像是与这雪岭隔绝开来份属两个不同的世界,风雪声如鬼哭,胡琴声却同样清晰入耳,内融意境,只怕等闲人听之皆会黯然心碎,受其影响。
姜宁脸上浅笑未散,双眼却倏然一眯,望向了外面的冰天雪地,视线仿佛两柄看不见的利剑,一直飞到了风雪深处,飞到了这琴声的源头。
“想不到,江湖竟又出现阁下这等惊才绝艳之人,实乃江湖之幸,我辈剑道之幸!”
下一息,赫见洞外飞扬的风雪是蓦的飘飞进来,而后凝结为字,闪烁光华,犹如活物,悬于虚空慢慢散尽。
姜宁的眼睛此时已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
“天人?天剑?”
他心中暗思,观那冰雪所成之字,表面为字,内里却剑意流淌,以琴声载道而行,当真好手段。
以姜宁如今的境界,他可不想太过锋芒毕露,若是一个不甚惹得某些老不死的怪物留意可真的就麻烦了。
最起码也得先等他突破天人再说。
不过。
姜宁蓦然抬手虚抓,掌心内刹那间是凝汽为水,炼水成冰,只在一瞬,他手中已多一寒冰所成洞箫。
“还得试试你的手段!”
本是呜咽的雪岭猝然多出一种鬼哭神嚎的声音,诡谲怪异的箫声起伏无常,变化更是无常,简直似勾魂摄魄的魔音,但凡听者无不头昏脑胀,气血内力翻涌。
与此同时,就在这雪岭一处陡峭如刀削的山崖下。
那里竟是亮起一抹黄豆粒大小的灯火,尽管微弱,但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却是无法形容的可贵,那是一处洞穴,洞穴中有两人,一人坐在灯火旁神情默然,在忘情的拉着胡琴,而他身旁,一个面容丑陋的汉子正安静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而他身后还有四只虎,皮毛雪白的老虎。
原来,那苍凉寂寞的胡琴声正是由此而来,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孤独。
那人就那样坐着,一头不经意的散发,一身素衣,简单普通,比之路人相差无多,甚至他的面容也没有多少出彩之处,显得有些潦倒,沧桑。但幸好他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仅那一双眼睛便已抵过这世间无数天骄豪杰。
他不发一言,身形随着自己拉琴的动作左右晃着,神色淡然。
事实上他在这里已经有些时间了,无论是之前的那场厮杀,还是那截断漫天风雪的可怖一指皆是收入眼中。
那至尽至绝极端无比的剑意倒是让他不禁想起一个老朋友。
琴声落寞,像是唏嘘着自己一声的不幸,又或是感叹着世间万事万物的无常变化,幽幽递了出去。
他先前还曾担心此人修这般剑道心性必也是极尽绝灭,剑下无生,不想结果还是让他很欣慰的。
正这时。
琴声回荡的山洞内是犹如平地一声雷般乍起诡谲箫声,非是这里,更是漫山遍野回荡着,宛如鬼神过境,哭嚎漫天。
中年男子神情不为所动,像是什么都不曾听到,不为所动。
可那风雪中,此刻却如棋子对弈,漫天风雪居然不知何时泾渭分明,像是各自为主的兵卒。
两侧风雪逆流翻飞,偏偏他们头顶无半点雪花,这般奇景简直难以想象,一侧箫声诡谲无常风雪时而逆流如江河翻涌,时而如剑雨横飞,时而如龙卷飞旋,一侧琴声落寞,沧桑,始终不变,连那风雪亦是如一垂落,洋洋洒洒,有序。
相较之下古怪非常。
刹然,只闻。
“锦衣司王龙,还请赐教!”
变故陡生,风雪已是交汇。
“还请赐教!”
清冷嗓音如近在咫尺,有若耳语。
山洞内,除了拉胡琴的沉郁中年汉子外,其他一仆四虎尽是未有变化,仿佛什么都不曾听闻,只是等着。
“请!”
洞外本是呜咽的呼啸声便在这一刻生了可怖变化。
“轰轰轰~”
风声已非风声,像是大浪淘沙奔腾席卷之声,又似战场上金戈铁马纵横之声,更似擂鼓,宛如大地上有巨兽在腾动,震撼非常,轰鸣入耳。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是隔空交手。
似他们如今这般剑道修为,剑意若是弥散开来,万物皆可作载道之器,又岂是等闲。
雪岭上,随着琴萧交鸣,异变已起。
但见那箫声一侧,本是洁白飞雪此刻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漫天死灰,像是无数灰烬般飘洒,转眼天地风雪再分两色,一黑一白。
而因那箫声一个骤高的曲调变化,黑雪霎时分散聚合,不过眨眼的功夫,但见人影幢幢,诡谲难言。
邃然。
“起!”
耳边依稀惊闻喝语,杀机毕露,那黑雪中浮现出的无数人影伴杀声而起,像是一个个成名已久的绝代剑手,手持风雪长剑,蓦的越过了那条界限,直扑另一侧,飘忽无常。
似一声令下,一人起,无数黑雪如巨浪冲击而过,其内隐见无数风雪所成身影,时聚时散,杀将过去。
就见另一侧本是如一张白纸雪白无暇的飞雪登时就如沾染上了一团墨渍般难看,那墨渍更在飞快扩散开来,像是要染尽天下白。
错觉间,那风雪中竟能传出金铁交击的碰撞,还有无穷剑气缭绕,稍纵即逝的刹那虚空已是一道流光划过。
天大地大,眼中所见雪已非雪,乃是两位绝代剑客在厮杀,闻所未闻之变化,又似两位旷世国手,以这雪岭为棋盘,风雪黑白分作子,执子厮杀,你来我往,惨烈非常。
只在先后。
黑子先手,白子亦起变化,如昼夜交替,那飞雪中竟是悉数散出晶莹光华来,好似莹白乳色,缕缕交织流淌,汇聚如流,前所未见之光,却光明正大,像是旭日东升之晨曦,驱散了一切黑暗与阴霾。
飞雪再归洁白。
正是浩然之气。
可还未结束,
那白光愈发璀璨,且范围更是越来越大,光芒所照之地,如煌煌大日横空,一切晦暗之色尽是退散,越界而来。
可突然。
“杀!”
不惊不怒,不喜不悲,风雪中一字再落,念头已生。
“唉!”
琴萧依旧。
“铮!”
刹然生起的交锋,宣告着再起的比斗。
“叮叮叮……”
一息间数以千百次的剑器碰撞密集如雨落,急促的让人难以想象。
剑光,剑影,剑招,剑法,用剑之技艺,此刻借以这二人,施展的是淋漓尽致,能到达他们这个境界的人,剑之技艺无不是臻于完美,所施所为早已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惊艳,若此刻有剑者目睹这一战只怕会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二人之剑皆已人剑共通,此刻一招一式无不是信手拈来,近乎于道。
只不过,这世间万物有缺,月有圆缺,日有生落,剑法又岂能真的没有一丝破绽,更何况……剑法……
姜宁眼皮微抬,看着这一剑心有变化。
琴萧之声戛然而止。
黑雪散去,白光散去,一切又归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雪窟里,看着手里炸去半截的洞箫,姜宁失神之余笑了笑。
“天剑无名,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二人先以剑意相斗,以他现在的境界毫无意外是输了一筹,再以剑法相斗,勉强算是平局,技法道三昧,已尽其二,姜宁摇头,技不如人啊!
可他神情并无任何沮丧,只因还有剑道未争,拍了拍身上的冰屑他已长身而起。
“留待以后吧!”
说完,他没有迟疑的走进了外面的风雪,匿去了行迹。
而那个山洞里。
无名是神情默然的坐着,看着胡琴断掉的一根弦丝,叹了口气。
“走吧,随我退隐而去吧!”
……
葬佛千丘,有佛像千尊,可唯有三江交汇处的那尊佛像,异常地大。
据说乃是一尊弥勒坐像,耗时几近百载方才建成。
高与山齐,背山面江,依山凿石而成,脚下江水滔滔,船行如蚁,何其壮观。传言,单其一只“佛眼”长已近达丈五,由此可见此像之宏伟。而在这佛像顶上的右方,有一古刹名为大佛寺,大佛寺再左去百丈开外,另建有一列亭台楼阁,这便是断家庄。
这一日。
却说在佛脚下的山道上,此时天飘薄雨,但见一褐衣稚童小跑似的急走了过来,圆圆的脸蛋,双目灵动明亮,看着很是惹人喜欢。
他并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四处嬉戏,而是小跑到佛像脚下,皱着眉头看着另一侧浪花翻卷的水面,原来那里坠有一物,一条细细的绳索,其上每隔一截便捆一石子为标记,男孩蹲下身子将其拽了上来,看了看水浸湿的位置,却是在量度着江边的水位。
见没达到位置,男孩手一松,那细绳便又落了下去。
微雨迷蒙,淅淅沥沥。
他起身而立,并未立即回庄,而是瞧向了另一边,一双灵慧的眼珠子黑白分明,里面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来,似雾中花般。
一个怪人。
之所以说他怪是因为这些时日自己每天早晚各要在此丈量三次水位,可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比他先到,或者说根本就没离开过,不光没有离开,甚至连姿势,连位置神态都没变过,如此已快有十数日之久了。
可一个人怎么能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呢?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过去,简直像个石雕。
但最让他惊奇的是那个人初见时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可这一段时间下来此人的身形居然在日以继夜的拔高着,像是在蜕变,如今再看已是十四五岁的身形相貌。
家道中落,早已让男童的心智比之同龄人要成熟不少,可再成熟也还是个孩子,自是免不了好奇心作祟。
但他最好奇的,还是那人腰间挎着的剑。
即便早已没落,但身为剑道的弟子又怎会没有一双识剑的眼力。
看着那狭长的剑男孩心里是暗暗说着好剑,目中所见那剑仅以剑鞘都是青光内敛,远远看去只如一块通体墨青的宝玉,摄人眼目。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可对方像是视而不见般,当即不服气的道:“你是谁?”
“你是谁?”
他刚说完那想对方居然也开口了,而且说的话还和他一模一样,那人目光一转,已迎上了他。
男孩张嘴刚想说话,却忽听。
“你姓断。”
他先是一愣,可马上身形已灵巧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小脸蛋绷得紧紧的,满是警惕。
怪人又道:“你是葬佛千丘佛宗弟子。”
男孩警惕更浓。
“你是谁?”
“你在等人!”
“……”
男孩看着面前的怪人神色很是戒备,摆了个擒拿的姿势,抢着机会就问道:“你跟踪我?到底有何目的?”
怪人却淡淡一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窟。“我也在等,只是等的不是人,而是在等这凌云窟里面的东西。”
断浪却不信,一脸的怀疑,他自幼生于此长于此,却从没听说过这山窟有什么东西。
那想他这念头一起,面前的怪人已解了他心中的怀疑。“有的,这里面藏着一头异兽,此兽以群山为穴,久不现世,唯有这江水淹过佛膝方才会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