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满长安道（一）
他脑中的思绪运转得极快，陆云川既然不杀他，就证明他对陆云川还有利用价值，只要有价值，他就有活着的希望。
“你是谁？大楚绝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物！”
“你不要弄错了情况，剑架在你的脖子上，问话的人应该是我。”
“如……果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可以放过我吗？”
“那得看你提供的情报有没有价值。”
陆云川拿剑身拍了一下云破的脸颊，鲜血粘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不瞑目的死人。
“你想知道……想知道什么？”
云破虽然还能正常说话，但是这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正在缓缓流逝。
可惜陆云川并不在意云破的状态，他只需要云破能够正常的开口，在死前说完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就足够了。
“你们大云国的人，来大楚做什么？”
“自然是出使大楚，交流礼仪文化……啊！”
陆云川面无表情地在云破下颚划了一剑，鲜血顿时溅出。
“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接下来的话但凡有一句是假话，这把剑下次划得就不是你的下颚，而是你的咽喉。”
云破顿时冷汗淋漓，小心翼翼地说道：“为了找到陆云川。”
正在饮酒的司徒空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就这眼力还找陆云川？人家就站在你们面前，你都认不出来！
然而陆云川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波动，听着这三个字就仿佛是在听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找一个废物皇子做什么？”
“废物？”云破忽然面露嘲讽之色，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们大楚之所以沦落到今天，就是光有千里马而无伯乐，如果一个有望练成饮冰赋的人都是废物，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不是废物……啊！”
陆云川又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剑。
“你的血流的很快，再不止住就要死了，这一剑是在警告你不要浪费时间。”
云破顿时就凌乱了，此刻甚至想委屈地撅起小嘴巴，你都知道我血流的快了，你还划我！？
“国主下旨，要我们把陆云川带回去……”
“你们要人，大楚就会放？”
“皇后说了，大楚每十年都必须派一名皇子王孙到大云国帝都当作质子，他们有权要求让任何人成为这名质子。”
“继续说。”
“可惜我们来到大楚之前就知道陆云川已经不见，听说拐走他的人还有可能是封魔教的剑魔老人。”
陆云川微微挑眉，心想大云国的情报还真是灵通。
他转头一看，发现司徒空此刻正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大概是在后悔自己找了太多人，或者是后悔没有动手把这些人杀干净。
“于是皇后娘娘就想出了一个高招，交给太子来做。”
“什么高招。”陆云川脱口而出。
云破突然阴测测笑了起来：“陆云川在长安不是还有两个亲人吗？太子这些日子应该已经赶到长安，将他们抓住了，只要陆云川三日内不回来，太子就会假他人之手除掉其中一个，然后再等三天，若是还见不到人影，就再杀，这两个人死绝了也没有关系，据说长安城里跟陆云川有关系的还有人在，就不信他不出现。”
陆云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然而对于云破来说这种变化却不是好事。
——他看见陆云川的脸色忽然变得更冷了。
“还有吗？”
一截冰沿着踏雪寻梅缓缓攀上云破的身体，冻得他忍不住想要缩紧身体。
“你应该知道，这些消息还不足以换取你的命。”
云破费力的思索起来，半响，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可怜的神色。
“不要杀我，我只是一名皇孙，别的消息我根本没有权利知道！”
“很好。”陆云川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踏雪寻梅未动，刚凝结好的冰刃猛然从他咽喉划过。
杀人不见血。
他的脑袋渐渐空白，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色彩。
“你……”
陆云川打开他想要抓住自己衣角的双手，冷冷地说道：“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言而无信？”
“因为我就是陆云川。”
“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们吗？”
他听清楚了陆云川最后的三句话，眼中带着无尽的悔恨，气绝身亡。
司徒空淡漠地瞥了陆云川一眼，却发现后者的眼中尽是杀气腾腾，冰冷地几如一柄锥子，看得他都有些后怕。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救人。”
陆云川说完这句话时，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
“世上哪有什么称心如意的事情？”
书画天师刘思祭转身对道士天师沐悲风说道。
他们两人的身后还躺着两个老人，这两个老人躺在竹椅上，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如今长安城的人见到这一幕也不会过于惊奇，哪怕四人是曾经大楚最为尊贵的四大天师。
只因如今他们已不再是天师。
“到头来还是小看了楚隆帝，没想到这家伙隐藏得这么深，竟然跨过了成为半仙的最后一步！”
“更没有想到，大云国的人居然会如此敏感，九皇子刚失踪，他们便雷霆出手，配合楚隆帝将你我四人赶出长安。”
沐悲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感情，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哪有事事皆如你我所料，你没想清楚的事情还多着呢。”
刘思祭痛心道：“我不在意我的得失，只是你我四人合力居然……居然连莲贵妃和十皇子都没能保住，而今莲贵妃被那些刁民从宫里拖出来活活烧死在长安道上，十皇子连续被绑了四天，一口水都没有喝过，早已奄奄一息，陆云川若是知道了，我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唉……他便是回来了，也只是徒增一条人命。”道士天师甩甩袖，叹了口气。
书画天师怒道：“这些愚民，枉我们费心劳力教导了他们半辈子，到头来来了几个厉害点的修士就将他们当作神仙般供起来，把你我赶出长安也就算了，竟然还听大云国的人怂恿，真把陆云川当作了魔头，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不成，老夫今日就算是身死，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理，让他们把陆云泽也活活烧死！”
话完，刘思祭转身就想离开。
这时候沐悲风一把拖住他，语重心长道：“你去了又能如何？莲贵妃平日里做了多少善事？那些烧死她的人里，有多少人曾得过她的帮助？他们现在连莲贵妃都不放过，你以为他们就不敢杀你吗？破庙中神容易，破心中神难，更何况长安如今还有三位半仙坐镇！”
“荒唐！整个大楚都荒唐！老匹夫，你少给老子讲什么无为有为的道理，老子不信佛，更不信道，老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一双拳头打出来的！你不去，我不劝你，今日你若是敢留老夫，老夫就跟你翻脸！”
沐悲风指着身后重伤的两位天师怒道：“刘思祭！你以为我不想救人吗？可是就咱们这点本事，别说三个半仙，光是大云国来客我们都打不过！现在多少人对你我四人虎视眈眈，你若走了，谁来保护老秃驴跟学医的！你真当老夫我是万能的，受了伤还能护住他们两个拖油瓶吗！”
道士天师忽然急促地咳嗽起来，口出溅出一口血痰。
“你……”刘思祭脸色忽然一变。
沐悲风苦笑道：“你真以为我强吃楚隆帝一掌，没有一点事？只是那时我若是露出颓色，你我四人一个都别想走。”
刘思祭默然，垂头丧气坐地地上，身子瘫软如泥，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
长安道。
青砖石板上没有一滴鲜血，却比血流成河的场景更加可怕。
那个女人被吊在十字架上，如今已被烧得看不出人形来。
事实上她在被烧死之前，就已经因为饥渴死在了十字架上，这场火刑不过是长安城的人们为了取悦大云国的来客，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已。
这个女人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人们通常只叫她莲贵妃，与宫里的大多数贵妃不同，莲贵妃是真的像一朵莲花一样高洁。
可再高洁的人也感化不了烂在淤泥里的臭虫，就好比说那个提议燃烧她尸体，和亲手将她烧成渣滓的几个人就曾经都受过她的恩惠。
此刻陆云泽被绑在她身旁的十字架上，没有死，但也不远了。
没有人露出同情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表现得更开心，那些在高堂上俯视着他们的人才会满意。
行刑的地方离长安城的南门并不远，只要一走入城内，就可以看见死去的莲贵妃与奄奄一息的陆云泽。
仿佛这一幕就是故意摆给入城之人看的。
从金吾卫里调出来的侍卫们，正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所有入城之人的通行证，殊不知他们想要找的人早就已经混入了长安城内。
一名头戴青色头盔的将领一言不发地靠在城门旁的大树下，两只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金吾卫副将走到他的身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尉迟大人。”
“说。”
“虎狼卫不知为何突然从城北赶来。”
尉迟廉隅忽然睁大双眼，呢喃道：“他们不好好守着北门，来这里做什么？”
他顺着长安道看去，突然看见一处拐角中涌现出数百名虎狼卫，脚步整齐地向南门走来。
金吾卫副将的目光一呆，刚想上前询问，却被廉隅伸手拦下。
那些虎狼卫给他的感觉，似是要盘查街角边的酒楼，而并非他们所在的南门。
金吾卫副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千里迢迢地从北门走到南门，只是为了盘查一间酒楼，难道说他们要提防的那人已经绕过了南门的审问，来到了行刑现场？
这岂非是在打他们的脸？
对于如今的大楚而言，能够受到如此规模待遇的不过寥寥五人，其中四位早在几天前就被三位半仙打出了长安，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位……虽然这几日摆出了这样的阵势，但说实话无论是谁都不觉得那位就会因此现身。
消失时，那位的修为不过才四境而已，如今过去了大半年，即便是天才，只多也就涨到了五六境。
五六境不弱，可惜放在长安城与强大也没有一点关系。
廉隅自己就是个六境修士，焉能不知道六境修士有多大的能耐？
虎狼卫百夫长走入酒楼中，然后冲闹哄哄的人群大声吼道：“全部给我闭嘴！虎狼卫查案，统统抬起你们的头，谁都不准给我低头！”
酒楼掌柜的立马小跑到百夫长身边，谄媚地笑道：“这位大人，我们酒楼是做小本生意的，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然而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咚的一声，他的人已经被那名百夫长一脚踹飞，狠狠装在后方的门柱上。
一刹那，掌柜的脸色煞白，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昏死过去。
“情况不对。”
廉隅和副将互相对视一眼，前者皱起眉头，果断命令道：“你去通知兵部……不，先去找离我们最近的礼部司首陈玄礼大人。”
副将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不再多说半句话，绕道无人的巷子里，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换好，然后装出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从虎狼卫的身边经过。
“你叫林州，做什么的？”
“家在何处，可是长安人？”
……
经过虎狼卫百夫长的威慑，酒楼里没有一人胆敢反抗，一个个全都配合起虎狼卫的盘问。
这些人大都不敢说假话，哪怕是一些散修此刻也都乖乖地坐在客栈里，不仅仅是因为虎狼卫的手上拿着一系列记录长安住户有关资料的文书，更重要的是这几日长安陈剧变，谁都不愿意去触这个眉头。
廉隅此时也独自朝酒楼方向走来，但只是走出了一步，他的步伐就立马停顿了。
那名嚣张的百夫长已经向酒楼右手边靠窗的一桌走去，桌边三人一虎，一位老人，一位幼童，剩下的一人是位少年。
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可眉宇之间又有着方刚血气。
廉隅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认得这位少年。